“真实的世界——就是它决定你,而不是你决定它!”贞德一脚踩在本来是阿尔托莉雅脑袋的地板上,踹出了尘埃飘扬的大窟窿。她的脚陷了进去。木渣四溅,铁板撕裂,餐盘和酒杯都在桌板的碎木块里打着转。阿尔托莉雅一声不响地躲到一旁,敏捷而迅速,像只猫一样。她瞪大的眼睛仿佛两枚琥珀。“我们来谈谈真实的世界好了,”贞德抽出脚来,“你马上就知道真实的世界会带来什么后果。”
阿尔托莉雅抚摸脸上的淤青,露出古怪的冷笑。“不,”她说,“是我决定它,而不是它决定我。”
隧道出口前方,等待列车的人群在另一场集会中发出号叫和笑声——一帮蠢货。她眼前的也是个蠢货。我今天用给白痴的耐性已经用完了!
贞德拔出剑,朝前扑去。金色的光芒从她眼中口中涌出,如滚雷炸响。列车的玻璃窗和白炽灯泡噼里啪啦接连炸开——
“等等!”格谢尔喊道,“停下!”
她顿了顿,往一侧看去。光线熄灭了,不过白炽灯泡也都碎裂了。列车在隧道中前行,周遭一片黑暗。
“你们两位......能让我这把到处维护秩序的老骨头轻松一点吗?”格谢尔用低沉暗哑的声音发出叹息,并用力鼓鼓掌,“至少这里是闹市区,可以请你们搞清楚状况吗?”
格谢尔就坐在她们俩旁边的天鹅绒长椅上,——是忽然端坐在这里,而且出现得没有任何征兆。中年人穿着黑礼服,戴着毛皮鸭舌帽,细脖颈上缠了条厚实的棉围巾。他脚上是一双无根的软底拖鞋,外面还套着胶鞋套。这副打扮,说实话显得不伦不类,显得......是在嘲笑她们俩对峙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被你们吓坏了。”他微微笑了笑说,无视两人眉头直皱的神色。“你们俩真的明白形势吗?明白你们应该做什么吗?”
格谢尔缓缓抬起头来,把那戴着白手套的手塞到袖子里,眯缝着眼睛瞅着她们,目光含着恰到好处的些许责备。他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的一样,而他说话之后,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像是被砂纸磨了一遍,陈旧、疲惫,往外曝出经年累月蜷曲的墙皮。
“有机会看见曾经的仇敌考虑着共同的未来站在一起,这种事还是挺难得!”他说,又鼓鼓掌,“挺难得!不过我希望,至少别让其它相信你们的人失去这种信任,是吧?”他把“相信”这个词咬得很重。
阿尔托莉雅盯着格谢尔的软底拖鞋和胶鞋套看了好长时间,好似是惊得愣住了。片刻后,不列颠国王哼了一声。她坐了回去,一言不发,但情绪明显很不稳定,——远比刚才不稳定。
就像这老东西是她真正的仇人一样。
“你一开口就会用这种大义压人,阴险的老东西。”贞德说,并瞥了眼被堵回去的阿尔托莉雅。
“阴险?这都是萨塞尔的诋毁。”格谢尔皱眉说道,“他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但我相信你们两位不是。你们懂得顾全大局。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继续这么对峙下去,不管是不拔剑也好,还是拔剑也好,我都会代表学士机构考虑插手,改变协议的内容。”
阿尔托莉雅毫不迟疑地开了口:“如果你这个老东西再把手伸到我的国家里挑拨贵族,协议就立马作废。”
格谢尔点点头,好像这个答复在他意料之中。然后贞德想起来裁判所的秘密卷宗。卷宗记录,几十年前在不列颠境内引起内乱的势力,就是格谢尔带头挑拨。恐怕阿尔托莉雅对他心有余悸,仇恨也同样不小。
“接下来我送你们过去。”格谢尔继续叹息,转头望了望外面的人群。“此外,我还希望你们两个最好减少单独见面的次数,免得由于没有外人而出事。”
“你什么意思?”贞德挑起眉毛。
“我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接受挑衅,我也经不起折腾,裁判官小姐。而且,我还要费心教育你和萨塞尔两个混蛋放养的两个小混蛋。”
“我想要的是你的回答。”她加重语气。
格谢尔又开始叹气了,好像这种对话让他很难接受似得。“你想让我回答什么?”他问。
贞德对这人的叹气毫无同情之意:“这次不列颠和裁判所的协议,是不是你其中在穿针引线?”
“是我。”
“你怎么说服洛克菲尔的?”
格谢尔舒展眉头。他把两根手指伸进胡须里,挠了挠下巴。“我说服了一次,我就能说服第二次。你反对也晚了,裁判官。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你最好做你该做的事情。至于你跟我提意见嘛,请你先当上裁判长再说,否则免谈!”
“你相信我会只负责杀人,不负责给你的协议开路吗?”
“你本来就是过去杀人的。”格谢尔直截了当开口,“有些人,国王陛下下不去手,所以就得拜托你去下手。”
贞德觉得有人该提意见了。
“你什么意思,老东西?”阿尔托莉雅不假思索地提问。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话冒犯你了,国王陛下?”格谢尔反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细长的雪茄烟,“不过你明白如今的形势吗?虽然我是间接挑拨了不少人,可一切的源头,都得怪你你下不去手。”
“我考虑了当时的状况。”阿尔托莉雅说。
“我考虑了当时的状况!”贞德阴阳怪气地重复。
“稍等,裁判官,不要挑衅,”格谢尔直接要求,“这儿需要维持友好。”
贞德对着阿尔托莉雅冷笑。“我可没有挑衅,老东西。问题甚至不在于我要去不列颠宫廷杀人。我只是觉得,某些人会让裁判所的行动白白受到妨碍,而这些人,就是合该去死——她却没杀的那些人。”
“我觉得你身边也有合该去死你却没杀的人呢。”阿尔托莉雅心平气和地说。
“是的。我们都知道。”贞德把眼睛瞪过去,“不过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说要我握着你柔弱可怜的小手,你才敢挥剑砍下某些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