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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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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禧年一四六八年,初夏,勒斯尔中部。
  她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然而一天又一天过去,萨塞尔却还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跪坐,似乎彻底迷失于冥想的世界之中。自从邢吏米伊尔·哈顿和他们会面并离去之后,萨塞尔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同时在走廊入口,邪物得到指引,也顺着环形阶梯日复一日往进涌入,如漫卷的腐臭海潮般无休无止。
  塞蕾西娅在这样的鲜血与死亡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从她被玛琪露唤醒过来,到她拖着疲惫的躯体和满身血污回到他们身边,把玛琪露一脚踹醒,和她换人,随后沉沉睡去——这样循环往复的日子,她已经忘记究竟度过多少天了。她曾经享有的过去似乎成了极其遥远的未知,连战场都是一种幸福到让人发疯的幻想,应许的未来仿佛永远也不会到来,只有今日带着痛苦的节奏在神尸宏伟的阴影中不断循环。
  说到底,除去帮萨塞尔抵挡这些邪物以外,她也什么都做不了。这个疯狂的世界的确自行其是,到处都是不忍目睹的苦难。然而这段时间塞蕾西娅却感觉到,萨塞尔总是处于大漩涡的中心,把一切苦难和痛楚都往其中席卷,和他们此时面临的这种境况相比,其它苦难反倒让人怀念不已了。
  如今塞蕾西娅每天早上醒来,手臂都带着刺痛,每天夜晚回去,全身肌肉都宛如灼烧。腐烂的尸骸混融着血浆,在幽暗的绿光下不停闪烁,邪物们永无止境地咆哮着枯燥的叫嚣。她仿佛是从这里出生,仿佛也要在这里死去,更早的昨日已经不复存在,像是古书里褪色的文字,明日却永远都是今日,在她脊背上层层堆叠,日渐沉重。从萨塞尔闭上眼睛开始,她的生命就像塞进木桶里装着的小石子。木桶顺着峭壁往下滚动,不知何时才能坠入终结的深渊。她也永无休止地重复着永无休止的折磨,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塞蕾西娅麻木了,未来像是已经被奴役了,她日复一日地睡去醒来,唯一改变的只有萨塞尔越来越扭曲的模样。
  食物早就吃完了,她携带的干净水源也没有了,每天醒来和睡去,塞蕾西娅只能靠他的肉充饥,拿他的血解渴。很久以前她还会给他拖来尸体,但不知从哪天开始,塞蕾西娅就发现他不在吞噬邪物的血肉了。她看着他逐渐拉长的弯刀似的犄角,看着他不住燃烧的空洞眼眶和关节、口腔中呼啸的烈火,看着他脊背后往外增生的一条条缠满铁锁的漆黑手臂,还有他如溃烂成网状不断融入地面的下半身: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注视着一座远古时代的邪神像,而不是她熟悉的某个活人。
  塞蕾西娅无法确定这些异变是由于什么,不过,大概率是由于所谓的锁链神系,萨塞尔靠近那东西太久了——她不知道萨塞尔和它继续接触下去会怎样,但玛琪露说,这肯定会招来极糟的结局。
  如今,玛琪露已经不会去靠近沉眠的萨塞尔了,她说自己可没有塞蕾西娅这样的不受污染的灵魂。
  某天交接之后,塞蕾西娅把剑当作拐杖,勉强拖着仿佛在烧的四肢跨进走廊尽头的大门时,房间的地面已经被萨塞尔填满了。她并不意外。不过,看到这株曾经是萨塞尔的黑色巨树后,她还是停下脚步,仰头凝视了很久。虽然穹顶垂下的锁链遮蔽了很多东西,但塞蕾西娅还是能看到他的大致轮廓。萨塞尔从腰部往下已经失去形体,如漆黑山岩雕铸而成的巨树根系,蜘蛛网般的空洞躯壳向各个方向延伸,将根须扎进地面、墙壁甚至是走廊之中。
  然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塞蕾西娅竭尽全力看向阴影中,可阴影笼罩之下,她只能勉强看到山脊般的弯曲脊背和许多条宛若大神殿立柱的臂膀。
  “你还有意识吗?”她喊道,“我们还有希望吗?”
  “靠近一点......”
  塞蕾西娅咒骂一声,然后往前跨步,奋力挤过相互交缠的密集根系,穿过幕帘般垂下的锁链之网。她感觉自己像是原始森林里的小动物挣扎着爬出陷阱,又像是个落入蜘蛛网的昆虫,只能强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她劈开钻不过去的根须和枝干,踩过碎裂的石砖、黑色的泥土和潮湿的苔藓,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对时间的概念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什么磨盘大小的东西挡着她,让她没法继续向前,不过看轮廓很像是恶魔的爪子。塞蕾西娅皱了皱眉,看到那庞大的手爪挣扎着颤抖了一下,虽而幅度微小得过份,几乎无法分辨得清。她又朝黑暗的深处看去。
  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连火都熄灭了。
  想原地躺下直接睡去的念头一闪而过,这时,他的眼眶中火焰闪烁了一下。短暂的一瞬间,塞蕾西娅看到了萨塞尔·贝特拉菲奥,看到他的崎岖狰狞的身体上遍布扭曲邪恶的符号——还是该说它呢?
  虽然这家伙醒了过来——或者说还没死去——让她略感欣慰,但萨塞尔的语气让她感到不安。
  “很好,感谢你......神之子。”
  塞蕾西娅盯着他垂下来的黑曜石雕塑般的脸,咧开的大嘴里许多排尖锐的獠牙,喉咙深处闪烁的火光。那火闪烁得很慢,黑暗也总会时不时笼罩下来,走廊的喧嚣似乎在这里陷入了沉寂,只能隐约听到玛琪露的声音。
  “你们挡住了那堆东西,不然恐怕我撑不到现在。”那声音说。
  “我不是来找你征求感谢的,萨塞尔,我也不需要感谢。”塞蕾西娅说,“我在问你事情究竟怎样了。从当初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你难道是睡死过去了吗?”
  “你希望我是睡死过去了吗?”
  “也许希望吧,总比你挣扎到现在还什么结果都没看到得好。”
  他似乎笑了笑,“如果我说什么结果都没有的话,塞蕾西娅,你们是不是该考虑就此离开了?”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即使你想让我继续挡着,我大概也只会......只会抱怨几句......吧?反正这里做决定的人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