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萨塞尔说。
“你说自己想到了?”她说,然后叹着气摇头,“不对,我觉得你没有想到,你只是在凝视,而不是在见证。事情确实是你看到的那样,但不是你想到的这样。”
“你是在说,我没有想到表象之下的东西?”
“从那时到现在也一点长进都没有呢,我自己。”她稍稍侧了侧脸,“话虽如此,作为同一个人的镜面,我倒不介意为你解释所有,毕竟我是爱着自己的,所以我也是爱着你的。先问你个问题吧,究竟什么才能证明爱情的存在呢?”
一次无比短暂的停顿,萨塞尔下意识想要陈述那些为世人所知的理念,譬如说一如既往的关心、体贴、爱护和无私的帮助。然后,他想到了桂妮薇儿和阿尔托莉雅,她们俩可笑而悲哀的关系。
“看来你也知道这是错的。”她说,露出微笑,“一如既往的关心、体贴、爱护和无私的帮助......这就是爱情的证明吗?不,当然不是了,母亲、父亲、友人、兄弟姐妹,他们哪个不能做到这点呢?说说那位我们都知道的桂妮薇儿小姐吧,她,就是在扮演母亲无私奉献和自我牺牲的角色,也仅此而已。说她和阿尔托莉雅、和兰斯洛特间拥有爱情,简直就是在徒增笑柄。——我再问一遍,你以为,凭什么爱情就能在这些许多关于爱的情感中独树一帜,表明它是其它的爱不可替代的?”
“也许......”
“不要说废话了,既没有什么也许,你也没有什么爱情。”她收敛表情,抬起手臂,把手用力握在他脸上,堵住嘴,“和小姑娘或来历不明的女孩子说谎,摆弄着无聊的相互隐瞒的游戏,这些事情,除了满足你那低级的欲望和贪婪以外,没有任何神圣的成分。我问你,你还记得你靠我洞悉因果之网的那一刻吗,记得它是为了什么才诞生的吗?那些嘈杂的、重复的、庸碌的、像蛆虫一样蠕动的事物,那些欲望、阴谋、权力、算计、费尽心思的谋划和想方设法的戕害......是为了这些东西,你才把我的心脏拿出来放在你的胸腔里吗?嗯?”
由于很多原因,萨塞尔只能回答:“不是。”
斯卡拉提斯看着他自言自语,似乎有些困惑,很明显这一幕是其它人无法看到的,于是萨塞尔做了个手势,让他给伯娜黛特送寻求预兆的材料。很快,这条幽暗的长廊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来到长廊最尽头的狭窄平台边缘,看到浮空城下死亡的迷道,还有衰败的灰色沙丘。
沉寂,这番了无人迹的情景令他想起自己躲在远离村落的遗迹中过夜时,那种把自己隐匿于一切生灵中的沉寂。灰暗的墙垣间没有光,遥远的天空也灰蒙蒙的一片。那一刻的感觉并非寂寞,而是出离感,仿佛被命运和出身困扰已久的他脱离了因果循环,其中深邃的安宁感似乎超越了思想,让往昔和未来的一切都恍若掠过手心的烟云。
“如果你想和我一直这么看下去,我是不介意的。我没有任何欲望和贪婪可言,世俗的一切追求也都于我并不加身。”她说道,“但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注视眼前死去的迷道,原因你理解吗?”
“我理解你,但我终究还是活在这世上的。”
她眺望天空,然后阖上双眼感受风声,阴郁的灰色光芒在她交叠的睫毛间闪烁。干燥的沙漠之风吹拂起及腰的黑色长发,掠过她白瓷人偶一样的脸,看上去有种虚幻而诡异的美。“你确实是活在这污秽肮脏的世界上的,”她说,“但你没有被这肮脏污秽的世界杀死,反而占据了相当程度上能够远离肮脏污秽之事的地位,个中理由,可不是你擅于阴谋诡计,而且还贪婪无比,——它们只是手段,而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