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人所承载的命运为何会如此沉重?
遍布荆棘的血红色长矛穿透腹腔,其尖锐的末端划破脊背,每一柄都在她血肉深处蔓延,发出哀嚎,呼唤她灵魂的安眠......那些声音就像大地,诞生万物的大地。“回去......回去.......你的路上没有希望......”
它们诉说着,不停地诉说着。
如此嘈杂的千万个声音无休无止地呼唤她、诅咒她、引导她,令她烦躁无比。
忽然间,索莱尔听到一声支离破碎的恐怖嚎叫,盖过了亡魂们的喧嚣,然后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声音。海潮一样的黑影环绕她身体飞旋,试图侵蚀她灵魂和光明之间的界限。很多柄长矛贯穿了身体,但她甚至没有感觉到,——她的痛觉已然只存在于燃烧的灵魂,而非实在的血肉了。双腿有些不听使唤,难以挪动,不过还好,她还能控制赛里维斯城中交错重叠的空间,使她不停往前。弓和箭矢不知扔到哪儿去了,不过没差,真神之光就是她手中的利刃。
当索莱尔抓住被无尽亡魂遮蔽的血色荆棘时,亡魂们撕裂了她的手臂,但它们自身也被光烧灼得灰飞烟灭,再无声息。
一百双悲苦的眼睛叹息不止,一千张为诅咒扭曲的嘴唇发出恐吓,一万张满是饥渴的面目朝她咆哮,而每个面目的话语都完全不同。世界嗡嗡作响。从万年前直到现在的无法计数的亡魂聚拢于此。这些受尽折磨的灵魂遮蔽了她。它们期待她停下脚步、张开双臂,坠入这无尽亡魂的怀抱。而被亡魂们环绕的主体就矗立在后,回应着她的固执。
墙壁被本来无形的亡魂之潮压垮,四下尽是蠕动的黑暗。生与死的界限无法分辨,一座座倒塌的雕塑搁浅在瓦砾堆中,好似鲸鱼的尸体,而其中一座雕塑的面目,正是她自己的面目。每个地方都密密麻麻遍布着受折磨的亡魂,笼罩着诅咒的面孔挤满了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你......何必如此?”它问。
“如果我不继续往前走,那就一切都完了。”
“我希望拥有你耀眼的灵魂,不过我也很介意就这样看着你死去。”
“穿过死亡才能抵达终点,”她勉强笑了笑,“你这种苟延残喘的存在会明白吗?”
“你看不到终点了。”
我会让你们看到的。
但诅咒声更为高亢,在整个世界里发出回响。疯狂的灵魂之潮好似既无开端,也无终结。这些狂躁的哀嚎足以让任何人坠落其中,再也无法浮出水面。
那么多的痛苦。
就连锁链之主扭曲的诅咒也和亡魂们泾渭分明,背后连接着脐带的疯子们站在远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和它,好像在估算着什么。声音被遮蔽了,只能感到一片寂静,光也被遮蔽了,除去她以外只有黑暗残余,看不见前路,不过好在前路就刻印在她思想中。失去知觉的一条腿让前行变得困难无比,接下来的利刃交击让索莱尔脚步蹒跚,难以支持地跪倒在地。
她发出净化一切的呼喊,璀璨的光芒驱逐大片黑暗,明光形成利刃,将荆棘之林烧灼得蜷缩退去,将亡魂之潮也化作褐色的灰尘。皮肤和甲胄洒入瓦砾堆中,她碎裂的一条腿为光芒吞噬,骨肉碎块都倾落下去,好似腐叶一般。寂静中,她和那不定型的黑影对视片刻。她摇摇头,绊了一跤,还是站起身来。
然后她看到了。
在赛里维斯缺口处站立的她陷入沉默。沉默地注视着毁灭的起始。
宏伟到失去恐惧的毁灭感。荒谬到让人晕眩的消亡图景。诸神遭受亵渎的尸骸在锁链的意愿下成为木偶,高悬在崩裂的地平线上。无穷无尽的纳格拉跪倒在地,好似蠕虫之潮,它们占据了神尸周遭的地面,发出秩序井然的祈祷。在它们环绕中那个有一千条手臂的扭曲巨物,好似一个仅存于噩梦中的活着的山峦。一条条黑色脐带宛若弯曲的龙卷风,将碎裂的地面卷上层云笼罩的天穹,把人们像腐叶一样拽入深渊中。它的意志来自锁链,原始、饥渴、而又冷漠残忍,想要诅咒这前赴后继的战场中一切留存的生命。
尚未完成的事情......
就在这里。
整个世界都在发出高亢的鸣叫。
索莱尔将真神之光的利刃刺入老格谢尔封闭城市的屏障,挣扎着往外挤出去。在这被层云笼罩的黑暗中,她似乎是附近最后一丝光芒了。梦魇不见踪影,加克形变者退入黑暗,灰精灵在近海的地方收缩军阵,纳格拉们只是跪在地上祈祷着、祈祷着,完全不见勒斯尔人抵抗的身影。她来到转眼间合拢的屏障之外,站在四处崩溃的大地之上,却无法挪动步伐。那些失去赛里维斯桎梏的亡魂之潮正在扩散蔓延,占据她视线可及的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