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充满渴望的愿景,灵魂不住发出低沉的叹息,似乎科瓦纳恶魔也被这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了,一头人立的山羊从烟雾中钻了出来,用血红色的眼珠注视他。遭受注视的萨塞尔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山羊扬起头,去眺望天空中绿蜥蜴一样的月亮,发出无聊的狼嚎声。狼嚎声和他灵魂的叹息声像是汇成了同一个声音。
烟火还在燃烧,篝火并未化作灰烬,正如他心中蠕动的火苗。这甜蜜湿润的滋味是无法言传的,正如他分享到的她唾液中薄荷糖的味道,令人神志恍惚。他满怀着虔诚、怜爱吻着他怀里身体娇弱、皮肤白皙、也神志恍惚的百合花一样的小女孩。他抱得这样亲密,几乎像是把她融入了自己的血肉。他在感受,感受她一面喃喃低语地说着半睡半醒的梦话,一边用手指扣着他的衣领,用很轻的、又很亲昵的方式去咬他的嘴唇。
他们坐在这荒诞不经的船只荒诞不经的舞台上,在这漆黑的夜空和漆黑的水面之间,像是形成了孤零零的两个个体,被群体所遗忘,停滞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一时之间万籁俱寂,船只也静静地停在海面,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坠落,往黑暗坠落,往漆黑的无底深渊坠落,往一头野兽的巨口坠落,落向无法逃脱的终结点。
有人说,这种预感源于被遗忘的过去,对此萨塞尔不想妄议。他早已知晓,若是选择拥抱她,就意味着自己要义无反顾地投入到黑暗中去。然而,眼下百合花的芬芳充满了他的鼻腔,象牙色的柔软身躯也紧贴在他怀中,令人沉醉其中,——他实在无法逃脱。
然后她就这么醒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薇奥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但却没有在意。她朝他转过身来,伸手握住他的肩膀,提起他的胳膊,上下摆弄了一阵,好像是要确认对什么事情的感觉似得。此情此景让萨塞尔想起了自己的梦,于是他提问道:“你梦到了玩偶吗?”
“是梦到了,”薇奥拉承认到,“在我故乡的传说里,那种玩偶属于一种黑巫术,通常还意味着厄运。它会拘禁人的灵魂,让活在玩偶里的人无法死去,还要不断受苦。”
“你有没有感觉到梦中承受厄运的人是谁?”
“不清楚。但承受这种厄运的人通常都有深重的罪,你也有这样的罪恶吗?”
“我觉得没有。”
“从你刚才做的事情,我觉得你已经有罪恶的雏形了,或迟或早,你肯定会被塞到人偶里受苦。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简直理所应当。你觉得呢?”
“我只是在表达单纯的爱情,这不能算是罪恶。”
“你的爱情怎么可能单纯呢?真是奇怪,我觉得你只是满怀饥渴,想要把我吃了,难道不是吗?”
“这只是爱情的另一种称呼。”
“怎么可能是?”薇奥拉反问。
“通常都是。”
“通常都不是。”
在薇奥拉认真反驳他的时候,萨塞尔抱住她轻盈的小腰,和她侧身躺回到被褥里面。薇奥拉和他年岁相差不多,但她在他怀里,她实在像只金色的小鸟儿。途中她咬了一下他的肩膀,——咬得很重,居然还出血了。“现在你可知道是不是了?”她又问。
“我觉得‘吃了’不是这个意思......”萨塞尔说,“况且我还没对你怎样,你已经咬烂我的血肉了。”
“你的心灵烂得比你的血肉厉害多了,很病态,非常病态,你知道我说的病态是什么意思吗?你要先估量一下这个才对。”
“你自己呢?”
“我?我当然知道我很不正常,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只是为你这种不正常的感觉着迷而已,我自己不能算是病态。”
“你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贬低我?”
“我在说实话,你知道,我向来只说实话。”
“那这样呢?”薇奥拉说,一面伸出她小巧柔软的舌头,像是一条粉色的、湿漉漉的小母蛇,爬过他肩膀咬烂的伤口——他觉得他的心脏就像自己皮肤里渗出的血一样,被她给舔走了。
他一声不吭了。
“你这样子就像是变成了傻瓜,”她把染得鲜红的舌头收回去,拿手指摸了摸嘴唇,“现在你感觉到你的病态了吗?”
“我以为你要吃了我,”萨塞尔立刻说道,“所以我被吓到了。”
“我现在觉得你从来不说实话。”
“我通常都会说。”
“通常都不会。”薇奥拉又反驳。这时她的嘴唇被血染得血红,萨塞尔又吻上去。她不仅没有抗拒,反而用胳膊拂过他的脸颊,把十指交扣在他颈后,和他轻轻地、略有些生涩地接吻起来。他和她交换带着血腥味的唾液。这番举动让萨塞尔心情悸动,几乎走到了精神错乱的边缘。然而在他抚摸她小蛇一样扭动着的腰肢的时候,她却用力咬在他下唇上,犬齿把他嘴唇划出一条长长的豁口。
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的剧痛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特殊的交换吗?”他低声问。
“很疼吗?但我可不会道歉,趁别人做梦时乱来的犯罪者。以后如果你还想吻我,最好提前做好受伤的准备。”薇奥拉说,然后含住他下唇的伤口,把少女的唾液抿在上面,轻轻地舔舐和吮吸起来。
不久之后,他费力地撑起身子,背靠桅杆坐了起来。嘴唇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薇奥拉还扯着他的衣领,半跪着伏在他身上,像条小母猫一样舔舐他肩膀的血口子。萨塞尔总觉得自己脸色发白,失血过多,然而他除了亲吻是真的什么也没干。她的发丝抚弄着他的鼻尖,脸颊和他贴在一起,小小的胸口也在他上身摩挲。这一幕本来应该充满旖旎感,但他实在是意识模糊。
一段时间之后,薇奥拉终于抬起脸来,用纤细的手腕抹了抹血红一片的嘴唇。天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干这事。“你需要痊愈伤口的药膏吗?”她问。
“亏你还记得我得痊愈伤口。”萨塞尔回答。他四下环视了一圈,然后跟她走进马戏团奇形怪状的船舱。
“这个天花板是吊顶,”薇奥拉还在茫然四顾寻找储物间的时候,萨塞尔指指他们头顶,“要是拆开嵌板,应该就能看到里面原来的结构了——我猜是储物用的。”
萨塞尔踮起脚,努力去够天花板的吊顶,虽然他的指尖能够碰到方形木板,可是就像玛琪露说的——他确实不够高,也使不上劲。至于薇奥拉,她比他更矮,矮得多。“你可以把我举起来,我去试着取一下?”她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