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扎武隆来到逐渐恢复了身体机理的萨塞尔旁边,他们在萨塞尔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此时他却给了他一个启示,通向一个兴许比行刑官更黑暗阴郁的路途。不同之处在于,那条路途上有希望。梦中那些乌黑冰凉的液体正是他意志动摇的征兆。给予启示之后扎武隆就消失不见,和他的到来一样突然。
犹豫不决之中,萨塞尔离开刑讯机构,他想去战场见一面自己唯一的故友希丝卡,想要和她说出发生的事情。在内心深处,他也知道迟早有和她碰面的一天。萨塞尔想在她和扎武隆给出的路途之间做出抉择,也许她是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能让他回头的人。
在临近前线的城市,萨塞尔远远看到了希丝卡。也许是因为她身上那件熟悉的大衣,也许是因为她的长发从腰弯披散下来,没有分毫变化。不管是什么原因,看到和二十多年前一样年轻的希丝卡时,他发现自己的心境改变了,至少是没有以前那样单纯、洁净了。他是那么渴望她,好像鲜血要从心脏中渗透出来,流淌到地板上;而他又是那么虚弱,心脏的每一次收缩,都让他一个中年人的呼吸更加难熬,身体也更加疲惫。
他无法正常地面对她。庸碌的人们是会老的,但逐渐挣脱凡俗生命限制的人不会。
萨塞尔觉得,也许这就是扎武隆的意愿,他给予他启示,却不带走他,因为他知道自己面见希丝卡之后会有怎样的情绪,——她不仅无法成为他回头的信标,还会起到截然相反的作用。二十多年时间之后,他们之间的比对加深了萨塞尔的爱与渴望,也在他心中掺入了病态的忧愁和空虚。
回到战场之后,萨塞尔试图填补空虚,这样他就不会对希丝卡太过着迷。他首先睡了她的友人,其中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只是他们刚好谈的来,距离也很近。时隔多年的性让他忘我地投入其中,虽然明知希丝卡就和他隔着几个帐篷。这享受太过痛苦,这痛苦也太过享受。最初萨塞尔害怕自己的心灵会因此改变,变得面目全非,连他自己也不认得,等到麻木之后,他已经懒得去在乎。
玛琪露在许多年前引导他享受了男女之间相互结合的滋味,时隔多年之后,在生死难测的战场上,女巫师们则让他完全领会了肆意妄为和饮酒谈情的快慰。好几年时间里,萨塞尔都把这些感受投射在希丝卡身上,幻想拥她入怀,可实际上他从没有真正接触过她一次,甚至很少谈过话,——他既不想,也不愿意。
萨塞尔把这种享用性的记忆当作填补空虚的方式,和每个人在床头谈论战场上的生活,但他心中的爱念一直投射在他很少谈话的希丝卡身上。当他越来越深刻地洞悉到何为虚假,他觉得,自己也越来越接近他所认定的真实。
通过她们,萨塞尔认识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认识了她们每个人的另一张面目,——不曾给他人展现的面目。有些女性无所谓和谁发生关系,和她们的共处让他很舒服,但也有一些女性爱着他,——可惜萨塞尔并不是很在乎。他和那些对待此事洒脱无比的人发生过关系,也和那些对待此事郑重其事的人发生过关系,然后换下一个目标,其中他本人从未产生过任何心理负担。他把她们当作他的图书馆,走入她们身体和心中,然后独自离开,具体到他和她们讨论了什么,哪怕只写一点半点,也能填满一本沉重的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