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更像人,她才全然无法交流,”萨塞尔说,“在她心中充斥着虚妄、偏执、扭曲的爱与恨,她拥有人能拥有的每一种情绪,但程度天差地别,就像颜料和清水的比照。在超乎自然的美丽外表之下,是比常人剧烈千百倍的痛苦和悔恨、爱意和恶念、以及反复无常——它们定义了她的存在,构成了她的灵魂。一切都是她诞生时她的主体为她赋予的,是她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天性和诅咒。因为切身感受过,所以我能断定,锁链神系的核心,其实就是她欲望的体现,也只是她欲望的体现。她的每一种情绪,都和许多年前锁链驱使我表现的欲望同样强烈。这样的东西,在我看来,是对‘人’这个‘词汇’最极端的阐释。”
“疯狂,”米特奥拉不带情绪地评价说,“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疯狂中还有理智存留,但她是如此被定义的,所以她才能像人一样和你交谈。你认为对她这样的存在来说,还有救赎可言吗?”
“我认为救赎并不存在,而这就是肿胀之女被定义的方式。她唯一获取救赎的可能性是彻底消亡,但她又根本不可能消亡。”
“如何才能获得她的信任,至少是获得她不愿说出的知识呢?”
“其实她信任过很多人,”萨塞尔说,“或者说,至少是爱过很多人。这种爱意起源于好奇,从诞生的一刻开始就比任何人更加强烈。如果她爱着一个人,就事实而言,没有任何人的爱意会比她更强烈、更深沉、更真挚。但爱意,至少是肿胀之女的爱意,必然伴随着相知,相知又伴随着情与欲的交汇,伴随着心和心的贴近。她越深入地去爱一个人,越与其相知,她的感情就会越充溢而出,腐蚀其灵魂,就像颜料倒入清水之中。”
“然后被爱者就会被他无法承受的疯狂笼罩。”米特奥拉点头说。
“这是必然的结局。没人能承受她这般强烈的情绪,其中也不存在任何将她感化的可能性。任何人的任何感情都比她更浅薄,任何人的任何品质、德行也都比她更渺小,就算人们自以为伟大的品质和精神,其实也只是她日常被折磨的些许疯狂的碎片而已。她就是这样被定义的。
“如今我想,之所以在她所爱过的人里,我和她走的最近,理由其实很简单,我接受了她的爱意却还未步入消亡,我完整承受了她的欲望却还没变成锁链的奴隶。然而其中的代价呢?你其实已经看到了。我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我现在只能和她保持距离。继续接受她的爱意我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是迷失其中,变成她身上下一张空洞的面目,要么就是摒弃一切让我迷失的事物,成为一个没有心的观察者。”
“你如今所做的......”
“我不确定,若要接受她的爱意而不被疯狂笼罩,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拥有并超越这些情绪本身。我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但我不确定成功的可能性,跨过真理的界限而不迷失已经很难了。”
交谈中,他们继续眺望演剧院的舞台。这个前几年建立的圆顶建筑宽敞得过份,看似宏伟庄严,下层却充斥着烟雾和药物的气味。从气味萨塞尔可以确定,失去踪影已久的昂卡已死灰复燃,在浮空城一些私人团体间流行了起来。除去米特奥拉的私人包厢,其他包厢和高台里也坐着许多大人物,有男有女,有的面目他很熟悉,有的面目则相对陌生。银虫人的高层领袖菲兰恩也在,正和失去故土的灰精灵术士洽谈,——这么看来,这座演剧院承担了商议秘密事务的额外功能。阿尔泰尔一身轻便的戎装,一头银发也剪短了,也不知是否她这些年的作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