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从赛里维斯流落至此的合唱团结束了中场表演。因为观众反响平淡,乐器的演奏者在钢琴旁眉头紧锁,其它人面目之间也都愁云惨淡。台上的演唱者们和失去故土的灰精灵一样,在战后四处漂泊,最终在一些有地位的法师引荐下,他们来到这座位居世外的城市。虽说城市本地的律法和秩序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不过,至少它离战争很远,——在他们的有生之年都会离战争很远。
演剧院一向往来自由,专门为战乱后四处漂泊的团体提供演出舞台。
据说合唱团曾为光明神殿的宗教团体效命,流落至此地后,许多宗教歌曲俨然成了人们消遣用的娱乐,失去其本身的意义。这种现象合乎城市居民的成分,无论他们曾经的演出有何深刻含义,在台下许多信仰不同又龙蛇混杂的观众眼里,差不多都等同于毫无价值。表演期间,萨塞尔注意观察了光明神殿的使者,他们远远注视合唱团,表情缄默,似有叹息之意。不过像他们这样的终究只是少数,更多人觉得宗教歌曲极其不知所谓。若非合唱团接下来表演了古老的历史歌剧,收获满堂喝彩,想必他们不可能得到下一次舞台的进场券。
合唱团离开,萨塞尔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一阵光明神殿的使者,然后他听到观众讨论起来,话题是稍后的人偶戏。米特奥拉知道接下来这场人偶戏的含义,而且每个观众都知道。
红色丝绒帷幕再次拉开,以一声刺耳难听的尖锐嗡鸣作为开场。人们看到表演者佩戴骨白色面具站在原地,她一动不动,缺乏给观众鞠躬致意的打算,好似一具僵死的尸体,甚至开幕时都没有任何言语宣告。有人被吓到了,低声咒骂起来,不过人偶戏的表演者显然毫不在意。同时萨塞尔看到,塞米拉米斯的贾维赫在演剧院门口聚集起来,都有佩戴武器。
“他们是来抓演出者的。”萨塞尔说。
米特奥拉点头表示赞同。“一些人把剧幕当作媒介表达自己的政治意见。作为实际意义上的领袖,塞米拉米斯和他们的冲突也算源远流长。”她说,“一部分人依照律法被扭送进牢狱,再也没出来过,还有一部分人认了罪,签了协定,至于最后一部分人......我们眼前这位就是其一,——来历不明的人偶剧表演者。塞米拉米斯自己不好出面,因此她命令贾维赫处理他们,可是始终没有成功过。”
一列假人从舞台幕后走出,一身色彩绚丽的贵族服饰,无论男女都身披锦缎,套着修长的白手套,其足够以假乱真的脸上都带着相差无几的傲慢微笑。这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另一列衣着破布的人偶却抬出一堆建筑材料,慢条斯理地搭出一个小型断头台。由于等待的过程实在太长,台下观众有人不耐烦地咒骂出声,人偶师却无动于衷地站在舞台上,打理自己身上灰蒙蒙的衣服。萨塞尔觉得这人面带微笑,兴许这神秘的微笑就是在嘲笑演剧院门口的贾维赫们。
“民众,”她用饶有兴味的声音说,“并不是个人相加的结果。民众其实是一种动物。它们没有真正蕴涵智慧的语言,没有真正可靠的自我意识,群聚即生,分散即死。当民众们围绕在断头台前目睹他们曾经热爱的人被处死,为什么会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呢?你们觉得如何呢,民众们?”
人偶师朝观众们竖起大拇指,好像是在表示鼓励,不过萨塞尔看得出来是在阴阳怪气地嘲笑。台下起先是低语声,然后低语声逐渐激烈,带上了些许威胁的意味。最后在人群中有人喊了出声:“滚!”不过在更多人大声叫喊之前,一个人偶用力敲打在金属钵上,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巨响,其声音使得人们都被惊了一跳,声势也被彻底盖过。余音尚未消散,人偶师张开双臂,阴影中一个人偶拉起了低沉徐缓的手风琴,好似在抒发乡愁,其他人偶不约而同行动起来,环绕断头台跪拜磕头,仿佛在应和手风琴的曲调声,又像是一场离奇的祭祀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