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真要收留她,希洛夫?”塞蕾西娅尽可能稳健地提问。话说回来,不管情绪有多糟,她都会尽量保持稳健的语气,——除非他们伟大的黑巫师雇主现身。这其中的意味很容易看出来。如果她能和他们伟大的雇主关系更进一步,黑剑以后的命运就安稳多了。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胡乱说出来的。
“算不上我们,红毛。”希洛夫说,“只是我......差不多快要退休的老雇佣兵。”
“你欠她的?”她追问道。
“我欠她的。”他回答,然后沉默不语。
“雇佣兵们总归会欠同僚几条命,这在所难免。”渡鸦的佣兵说道,“不过通常也没人会在乎。只有你们的头领希洛夫,他虚伪得过份,非要跟人装腔作势,最后又总是自己骗过了自己,负担了不必要的责任。你觉得这可笑吗,红头发?”
“所以你就这么过来心安理得地过来拜托他,让他负担你的责任了?”塞蕾西娅扭过脸去,和她对视。
“为什么不能?”她扯下挡住半张脸的灰围脖,朝她露出灿烂微笑,“有这样的人情还不利用,岂不是显得我也格外虚伪了?我们都是明白人,阁下,看看这边胖了一圈的老希洛夫吧,快比我瘦下来的分量还多了。须知到一个人老了、乃至失去了往昔的意志之后,过去的痛苦和悔恨,才会加倍地追赶上来。亲眼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也算是一种乐趣,对吧?”
“你的乐趣还真够恶劣的。”
“恶名昭彰的黑剑和渡鸦向来如此恶劣,倒是您,伟大的战士小姐,兼独立于世的神裔阁下,混在这堆散布恐慌的不可燃垃圾里面,是要做什么呢?”
“用不着给我脸上贴金,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在随波逐流,我也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知道我的雇主之一是你母亲吗,伟大的战士小姐?”
塞蕾西娅返还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你知道如果一个人每句话都是在反问,会让其它人想对着这人的脸上来一拳吗?”
“刚知道,还蛮令人惊讶的。”
希洛夫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找了张椅子上坐下。“你为索德琳效命?”他问。
“算是吧,至少我不是男人,不必担心索德琳那堆不详的传闻,也不用当这位战士小姐的继父。”
希洛夫看到塞蕾西娅眉毛狂跳。也许正是神明的后裔,才能在这种可悲的世界里拥有一如既往的直率性情。
“你和二十多年前相比看上去毫无变化......”希洛夫说,“我是说年纪。”
她从袖筒里滑出枚榴弹,先扣着拉栓在食指尖转了一圈,然后拿它敲敲自己弯垂下来的长犄角。她这番举动看得希洛夫想吸口凉气。“这都是托帝国的福,”她说道,“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基于保密的问题我不想多说。反正,如果能当恶魔,谁会想继续当个人?”
“我会。”塞蕾西娅瞪着她。
“你自己脑子不好使,就不要总发表一些不合现实的发言啊,神裔小姐。”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把致命的榴弹像个石块一样在手上高高抛起又接住,“若是我能当个神裔,我会加入恶名昭彰的雇佣兵团体,还迫于生活接受了恶魔之血?总之多想想自己是谁,再想想别人是谁,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既然如此,我倒是挺好奇啊,为什么伟大的神裔兼战士小姐,会狼狈地加入黑剑这个......”
希洛夫用力咳嗽一声,好让她阴阳怪气的发言结束。“背运加失算。”他说,“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错误。”
“这倒没错。”她看着榴弹高高飞到天花板上,又向下坠落,“人们最大的敌人都是自己,所以说,神裔小姐是被自己的愚蠢打败的喽?”
“如果你再说一遍‘神裔小姐’这个称呼,”塞蕾西娅把剑插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我会把你这一身爆炸物和你的尸体一起扔到臭水沟里。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也该知道这把破剑是什么,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