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对你们族群的命运没有实质影响,对我们族群的命运也没有实质影响。何必如此在意,板着脸非要追求一个无聊的真相?咧开嘴笑一笑不好吗?无尽虚空如此宽广,难道还容不下我们和你们?”
“无尽虚空确实宽广,然而只有你和我这样的东西能在虚空死域生存,或者说像无尽汪洋里的孤舟一样无助地漂流,——直到永恒?你觉得我们会漂流几万年?还是会漂流几十万年呢?其实没有意义。灵魂和躯体也许能通往不朽,但到了某个漫长的时间点,我们的精神一定会融入虚空,化为乌有。”
“从外域来的可怜的家伙们有很多都失去了家园,驾驭着他们怪异的机械在一无所有的虚空里漂流呢。”说到这里,卡拉辛乐不可支地打了个响指,“它们有的漂流了几千年,有的漂流了几万年,始终没有找到下一个可靠的栖居之处。虽然最后它们最后都死了,不过这想法不也代表了一种奇妙的认知?跨越比整个种族诞生的历史都漫长的岁月在虚空航行,以求寻觅自己的下一个家园,——多么梦幻而美妙!”
“那只是外域。”萨塞尔完全没把她夸张的举止当回事。
“嗨,朋友,那当然不止是外域。从比降临之年更早的远古时代,就有不止一个种族跨越虚空漂流而来,降临在这片大地上。你想知道他们最后都怎样了吗?”
“都被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杀死了。”萨塞尔面无表情地回答,“你似乎想要误导我,至少也是在不撒谎的前提下偏移事实,但你最好相信,我所了解的比你以为得更多。”
“你可真无聊,就不能让我们的对话有点悬念感?”她摊开双臂,很无奈地摇摇头,“既然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你再看看你和我脚下这片天杀的土地,——越是接近不朽,我就越意识到,它可不像我以前以为的那样普通、宁静、可以供人安居乐业。不仅如此,它还非常恐怖!每一个倒在这里的虚空漂流者和外域的可怜虫都能证明它有多恐怖。我和你没有被它杀死,只是因为我们很幸运,刚好在这地方诞生,懂吗?然而要是哪天它的想法变了,你可会有任何心理准备?”
“我和你在这里得到不朽的原因,就是我们不可能彻底逃离它的理由。”
“所以你也在找寻距离和平衡点。”卡拉辛吹了声口哨,“很难办得到,是不是?如果到了纪元的尽头还看不到希望,何不效仿那些虚空漂流者,带着你的同胞们乘坐钢铁铸造的舰船远去?反正总比死困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好,是不是?如果不抛弃过去的窠臼,又怎能迎接未来的新生?”
这不可能,不是说手段不可行,而是说这件事本身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以内。在奈亚拉托提普的记忆里,萨塞尔已然通晓了那条钢铁铸就的舰船,只要找到一个足够失序的、时间和空间都破碎不堪的区域,他就能凭空捏造出所有原材料,然后将其凭空复现出来。
问题在于,这样的举动也许可以挽救一些盲目的凡人,使其远离上位者的争端,成为卡拉辛口中又一批孤独的“虚空漂流者”,——可是,这样的举动对他的存亡毫无意义。
在无边无际的、毫无生机的虚空中,他们脚下这个世界将主观和客观、理念和现实的边界撕裂,迫使它们相互嵌合,体现了形而上的存在结构,使得迷道、巫咒、不朽、永恒都成为可能。然而整个无尽虚空却是最大化的客体,在这一层面上,个体灵魂的思想不足以扭曲现实的环境,理念和精神也无法传达到现实,只能成为一种空泛的哲学词汇。
根据以往一些伟大存在的观测,越是远离这个诞生了他们的世界,客观性的程度就越是加强,思想和理念也让位于客观的环境,使得灵魂禁锢于躯壳之中。可以说,正是他们脚下的世界撕裂了现实的边界,使其化作一种无比巨大的痛苦和创伤,最终才能以迷道的形式体现出来。这些迷道容纳着不容于现实的意志,使其栖居之中。正是靠着它们,像他这样不容于现实的存在才能行走于现实,并反过来扭曲客体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