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景象比黑魆魆的矿坑更加单调,而且空旷、死寂、荒芜,只有干燥的热风吹过,令人觉得恐怖,至少乌迪纳斯很不喜欢。不得不说,他打心底里也是个怀念故乡庄园的旧贵族,只是在经历赛里维斯的战争之后他觉得这世界杀机四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容纳田园诗歌,乃至任何避世隐居的念头也都是痴心妄想。
离开地底的黑暗迷宫后,他们继续跟随铁匠老爹前进,一边穿过地表的峡谷迷宫,一边左右张望附近风吹草动的迹象。乌迪纳斯还记得自己的在不列颠的生活,——群山为冰霜覆盖,贫瘠的大地常常盖满积雪,天空的景象则总是瞬息万变。不久前还有苍白的太阳为人们带来些许温暖,片刻之后山一样高的乌云就遮盖了一切。刺骨寒风发出的啸声好似野兽在耳边狂嚎,暴雨更是要汇集成流动的阴影,将卑微的人们彻底淹没。
而这地方完全就是相反的。
在七城远离绿洲的恶土,大地贫瘠干涸,地貌复杂多变,哪怕远离沙漠且邻近海岸,照样尽是些破碎的岩石和干涸的峡谷。枯树把窄小的影子投在干燥的蒿草上,光秃的山脊在炽热的阳光映照下闪烁发光,好似一面透镜。天空永远都空旷、停滞,好像时间过一百年都不会流逝半分。这儿的白天永远都是目眩的烈日,至于夜晚,好像永远都是些单调的星辰。
那些人就在峡谷出口,想来就是所谓的渡鸦。
可以看到,其中领头者大咧咧地躺在便携军帐里面,头顶阴凉,靠着柔软舒适的亚麻布垫子,正端详手里一本老旧的文献。乌迪纳斯一时间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军帐里是头无比巨大的黑色鳄鱼,或者说,至少是像极了鳄鱼的类人生物,那两条壮硕的胳膊颀长无比,其尖锐粗拙的爪子跟他手里的文献完全不搭调,——好似大人翻阅小孩子的袖珍故事书。至于他那颗扭曲的头颅,似乎比体形最大的鳄鱼都要宽阔。
看到老铁匠过来,鳄鱼怪物咧开嘴,露出一口铰链似得针状尖齿,每一颗牙齿都比乌迪纳斯携带的匕首更长。他眼底漆黑,垂直的瞳孔呈现出血红色。
“你的老熟人谢德很久以前就死了,铁匠,现在我是渡鸦的头领。”鳄鱼怪物把一堆带血的生肉扔到嘴里,咀嚼个不停,最后吐出一节压碎的脊骨,“不过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出卖你们。我是个有原则的家伙,我相信雇主就是雇主,只要有利可图,我都来者不拒。”
铁匠老爹在军帐外面端详着他,琢磨起来。乌迪纳斯看到鳄鱼怪物端起半个人那么大的酒桶,用粗壮的爪子提着木桶往嘴里猛灌。他一边观察他们,一边在嘴里像漱口一样漱酒,很久之后才仿佛喝了个尽兴。
“被你所害?”铁匠这才问道。
“正是如此,我拿他果了腹,不过味道既干又涩,令人反胃。所以你是想要找我报仇,还是要跟渡鸦继续谈生意?”
这话是正常情况下能说的?该说的?
“生意当头,诸如报仇这类小事当然可以稍稍往后靠。给我一个称呼的方式吧。”铁匠老爹应对自如,“还是说,我要管你叫‘德辛贝莱克基斯的恶魔’?”
“你知道我的来历?我还以为这种破事只有索德琳这类古老的神才知晓。”他有把大块带血的生肉往嘴里塞,“‘铁颚’,我入乡随俗起的称呼,你不用在乎我是德辛贝莱克基斯的恶魔,还是什么多变者,还是什么多巴哈人,更不用管什么第一帝国的往事,因为往事就只是往事,完全不值得在意。”他又端起酒桶,“世界正在剧变,”铁颚喉咙鼓动,发出接近于轰鸣的吞咽和肠胃蠕动声,“渡鸦......渡鸦就是我征用的雇佣兵团,我干哪一行就活在哪一行,你可以跟我谈任何条件,委派任何任务,只要你给得起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