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愤怒本无必要。”
没有必要吗?当然有必要。她已经带着反叛王国的骑士们抵达大沙漠,一驻扎就是十多年之久。他们显然是在把自己灵魂和血肉挥霍在陌生的土地上,等待着无法抗拒的腐烂。塞米拉米斯来好言招揽过她,但莫德雷德拒绝了,她甚至用平时能想到的最具侮辱性的词汇加以斥责,说出的言辞叫跟随她的巫师和贾维赫们都惊骇不已,乃至拔出剑来。不管她有再多怨言,她都不可能去投靠谁,她心甘情愿待在这个地方,她也只能待在这个地方。
每天夜晚,她都在七城黑暗的大沙漠中徘徊,思考为何沙砾的磨砺会让她裸露的双脚如此疼痛,思考为何蓝月如此冰冷,思考为何给不列颠立下复国功劳的骑士们会在七城的大沙漠里沉睡,——他们曾经的坚持、传承和追求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仿佛早已化作无意义、无价值的碎片。这些年来,莫德雷德思考着她能思考的任何东西,但她就是不愿意去思考未来,她无法看到未来,而强迫自己去看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疯狂。
尽管最终萨塞尔履行他当初的许诺,为她和他们带来了希望,——所谓的希望,但她依旧看不到任何明确的方向,到头来,她还是只能待在这荒谬的大沙漠,睡在废弃的矿场。如今萨塞尔又回来了,带着他更加荒谬的言论,但是莫德雷德不想谈及这些事,她不想和任何人谈论希望、未来和她脚下的道途。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对自己的任何结局都有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倘若父王执意如此对待她们曾经的战友,那她宁可和他们一起走向灭亡。
但只有他们。
莫德雷德叹了口气,直盯着他的眼睛:“听着,我他妈不是为了我自己在愤怒,——是为了你,老年痴呆的巫师......”
“为了我?看来是这样。你认为我不符合你的期待了吗,莫德雷德?”
“我宁愿你还是那个虚伪又满口谎言的恶魔,站得远远地看着,事到临头就抛下这里的可怜虫和傻瓜们逃跑。”
“过去你是最反感我本性的那一个,至少那些年里你展现的最为激烈不过。”萨塞尔回说道,“因为这点,我不得不用巧妙的谎言和虚伪的掩饰来应对你。时至如今,你却又成了唯一怀念往昔的那一个?你所希望的究竟是什么?”
“希望?不,其实我没有什么希望。我根本无法成为那种独自一人站在这世界上的人。与其说我在领导逃离国境的骑士们,倒不如说我在和他们相互依存。我也不认为我在做对的事情,我只是在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些骑士们其实也都一样。我和他们都是些过去的幽魂,徘徊在错误的路途上拒绝将至的明日,所以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你这家伙......”
“你害怕了?”
“我不想为你的灵魂负责,萨塞尔,这事确实让我害怕。”
“我真没看出来你会害怕这个。”
“不管未来我会变得怎样我都有心理准备,我不会害怕我自己的结局,但是我希望你站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