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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特奥拉把自我意识的线当作轨迹,像流星一样掠过虚无,但是在更远的地方,如群星般繁多的往昔历史横亘在黑暗中。它们就像臃肿的囊泡,无休无止地往复着没有规律可循的形变和运动。它们碰撞、燃烧、诞生和毁灭,忽然结构出一段历史,涌现出一整个世界的情感,又忽然化作泡沫般的虚无,再也没有踪影。它们有些小得仿佛指尖触碰就会破碎,有些却宛如天球横亘在头顶,带来超越理性的压迫感,似乎稍作靠近就会被吞没,再也无法逃离。
这里到处声响。一段往昔的历史破碎时,就会发出以亿计数的言语和声音。它们其实并不喧嚣,甚至显得沉寂,然而一旦侧耳倾听,就能感受到那些深沉的鸣响,宛若涌动的波浪。也许从数亿年前、从近乎永恒的岁月之前,这声音就一直不变地回响在这片虚无中,正如茫茫大海的潮起潮落。
在这沉寂的喧嚣中,只有她像流星一样划过,坠往一条自我之线的终点,也只有她目睹无尽的往昔历史辉耀着诞生,又在终灭的光芒中熄灭,其残留的躯壳和尸骸层层堆积,又重演出一段新的记忆。
此情此景令人惊骇,但不会动摇米特奥拉的心。她绕过那些据说发生了异常变化的往昔历史,如果可以,她希望她诸多自我意识的线有一条能通往其中,可惜她没有。每一条线诞生的缘由都是和萨塞尔产生交集,然而在茫茫人海中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何其罕见,因此它们仍然是迷。
她连结到往昔历史的自我之线有很多,但非每条都如此重要。她如今追寻的目标在所有线索中最令人不安,也带有最大的不确定性。这不确定性在于,它并未传达给她任何有用的人格,纯粹只是将茫茫的森罗万象冲刷而过,化作破碎的泡沫和闪烁的光与影。
当她临近时,细节终于显露。她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囊泡,更是荆棘似得黑色物质所构成的一团混沌,占据了整个视界,遍布着无边无际的榫卯结构、环形几何体和尖锐的锥刺。不用说也能明白,这异常已经超越了她在路途中所见的一切异常,除此以外米特奥拉可以确信,它是个人造物。尽管它骇人无比,可它也美丽,似乎每一个部分都有遵循美学标准精心设计的痕迹。
它是什么......神文吗?萨塞尔书写的神文?可神文怎会如此展现出自身?
米特奥拉来不及思索更多。牵引突如其来,令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就往下坠入,投向神文嵌套的历史断层。一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意识恍惚,一时间以为是萨塞尔唤她来此,于是极力想睁开眼睛,但是成千上万年毫无头绪的记忆碎片硬塞进脑海,令她感官中的事物好似一片扭曲的混沌,如同沙画被一阵哀嚎不止的大风吹起,四散分离。
那人似乎在吻她,而这吻似曾相识,米特奥拉感觉到唾液从唇间涌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情此景令她完全无法明了。
“久违的现实的味道,——来自离开光明神殿很久的米特奥拉学士。”贞德叹息着说。彩排官单手捧着米特奥拉的脸,端详着她茫然的神情。“这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又是一千年之久,”她摇摇头说,“我差点又要一无所有地死去,然后一无所有地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