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菲尔丝说,“有很多失落的文献资料毁于王朝覆灭的变迁中,但是我们的一代代家主借由第三视野看到了它们,抄录成卷宗安放在大图书馆中。家族会经历很多磨难,可我们的知识从未失落过......我希望它们永远都不会失落。”
“你们在这个时代和王权牵扯得实在太多,我听狗子说后来你们消失了很久,足足近千年。”萨塞尔说,“其实我很怀疑,这一代忆者是否能履行自己对家族的责任。”
“我也不确定,”她说,“一切都要看后世如何。”
......
也许是为了让他消化狩猎的记忆,也许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索莱尔最近没有出现,也未对他揭晓英雄巡旅的下一段旅程。尽管值得忧虑的事情仍然有很多,不过,只要菲尔丝还没完成她的成人礼,还没从家族的城堡往王都过去,萨塞尔就能继续体会在久远时代当看客的生活。
时值夜半,城堡西侧寂静无声,房间外荒凉的廊道也一片漆黑,唯有两个守夜的更夫抱着长矛、打着瞌睡。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城堡的主人忙碌于蜂拥而来的权力事务,对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自然放下了戒备。虽说卡文迪许的上层还会派人看守自己,但人员已经从家族武士换成了半夜打瞌睡的更夫。到了天黑之后,没人会登上附近的阶梯,也没有人来监视他的行踪。
这里没有他们需要关注的事情。
萨塞尔从房间推门出来,沿着走廊来到漆黑的楼梯顶部。他端了瓶灰狗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葡萄酒,坐在梯级上自斟自饮,然后又给从他身后冒出来的狗子喂了几口。虽然这家伙总是陪伴自己身旁,但她其实有种难以理解的特质,——她完全无法缓解人心中的孤独感。萨塞尔深切体会到,哪怕在寒冬中怀抱着她温暖柔软的身体,其实也和待在安逸却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壁炉旁差异不大。
这事听起来很古怪,但是不难解释。用灰狗的意见说,狗子就是自然的化身,只是套着一层她的造主给予的枷锁,才用如今的人皮行走而已。她看起来如此美丽,是因为作为她造主的萨塞尔需要她在自己眼中是美的;她一直听从他,也是因为作为她造主的萨塞尔需要她去听从。这一切在狗子的思维中不需要合理性,也不需要善恶、道德和价值判断,就只是她的存在本身。
他认为她的忠诚是悲哀的,他认为她的天性是美丽而崇高的,他也认为她的残忍是可怕的,这些想法对她究竟算是什么呢?难道其实什么也不算吗?
是的,确实不算,灰狗是这么回答他的。他对狗子的一切看法都带着他作为人类的道德判断,但是对她来说本不存在所谓道德,正如人们不该要求一株参天的古树拥有道德、并且理解道德一样。确实,人们可以认为一株为自己遮风避雨的古树是美丽的、崇高的并且是伟大的,但这种看法对它能有任何意义吗?
可她确实像人一样活着,像人一样待在他身旁,说着人的言语,表现出人的姿态。她拥抱他、温暖他、庇护他,他怎么可能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同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