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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萨塞尔从旧床铺上醒来时,他们的贞德小姐独自斟着酒,未发一言。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其实没那么简单,毕竟他们两人总是满腹心事,谁也没法谴责谁。苍白的沉默笼罩着狭窄逼仄的房间,像疾病一样四处蔓延着,虽然没有伤到咽喉,却剥夺了人们开口说话的意愿。很多时候他们俩都寡言少语,就像罹患重病的人们总会失去开口说话的意愿,失去理解寻常人欣喜的能力。
倘若他不触碰她的脸颊,让他们的目光被迫相遇,可能她会一直盯着窗外的大雪,倾听寒风呼啸,直到杯中空空如也才有所反应,不然,就是其中一人先了开口,宣布自己的存在,就像最初他在监牢里碰见她时一样。
我们难道不该总是这么沉默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异常的对话?
真是奇怪。
萨塞尔想和她讨论自己的困惑,不过一整天的摆放冻得他肌肉僵硬,灵魂的移位也让人神智不大清晰。这条街的天然气至今仍未修好,劈啪作响的炉火也没法拯救卡斯城凛冽刺骨的气候,那简直是就是个提供亮光的装饰品。他挪动麻木地肢体,想坐起身来,肌肉僵硬却得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压得床板咯吱咯吱作响。
这时候,一杯红酒搭在他唇边,稍稍倾斜,立刻顺着口唇滑入咽喉。萨塞尔咕哝了一声,抬起脸来,越过贞德交织的金色眉睫和她对视了片刻。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折叠起来,当椅子坐在上面。”萨塞尔想开个玩笑。
“这是我祈祷的地方,”她往下弯了下嘴角,表示这想法很糟,“你也可以在这里祈祷。人们若是愿意回头,过去的负罪都可以偿还,对真神而言,结局是殊途同归的。”
“我都快忘记你追随光明神殿了。有时候我以为你信的是战神芬纳尔。你知道的,那头古老的野猪。”
“也许是跟你相伴时我总是心情难以平静吧。”贞德把椅子挪到他面前,然后落座,“把腰直起来,别这么萎靡不振,一个移魂巫术而已。”
“你要审判我了?”萨塞尔笑笑,“这是什么临时法场吗?”
“不,只是正襟危坐多少能让我严肃一些。”她说道,于是他们俩都默不作声,她阖上眼帘,半倚在她先前休息的长椅上,萨塞尔坐在她对面注视她的神情,试图回想过去可有任何一个瞬间与此刻相似。他当然不可能祈祷。
隔了没多久,贞德睁开眼睛,啧了一声。“我还是没法在人注视下冥思。”
“我的目光让你心烦意乱了?”
“最近让人心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如果彼此之间能安稳一些,或者你别总去做些神秘莫测的怪事,我就不用忧虑一些预计以外的麻烦了。”
“我只是去欺负小孩而已。”他耸耸肩。
“难得你能把这话说得如此泰然自若,我真是佩服极了。”
“总有人要去看小孩,然后帮忙做些事。”
“我很怀疑你照顾小孩的能力。”
“我更怀疑你。”
“我想说自己在孤儿院帮过手,但是和你这个在帝国宫廷散布恐怖的家伙相比,任何正常人都该擅长照顾孩子。”
于是萨塞尔讲述了木偶在法兰萨斯冒险的故事。
“莫里斯......听起来在法兰萨斯的学生之间威望不错,可惜我们不是学生,也不是本地的巫师。”贞德摇摇头说,“但愿帝国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也能保持自己的威望。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们讲述故事的时候总会带着自己的观点,而真实的情况只能在将其剥离之后得到。所以,你的观点是这老家伙人不错,还想借着你编织故事来影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