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塞尔耸耸肩,让她靠在断墙上。空气在刺耳沙暴和恶魔的吼声中颤抖。
“那个见鬼的铁块呢?”
“离开了,”萨塞尔告诉她,“我猜她另有任务。”
希丝卡撑着断墙站起来。毫无疑问,那坨铁块是冲着红龙希拉娜来的。
这个时候,幽灵般的冰霜围聚着他们环成一个球,把所有席卷的沙暴都挡在外面。浮空要塞则还在沙尘暴的冲击下摇晃,就像持续着一场连绵不绝的地震。她摇晃了一下,失去平衡地摔在哀嚎的废墟里,还猛咳出血来,只好拿胳膊扶住萨塞尔的肩膀。
该死的形变者。
该死的......
......
哪怕是很久以后,希丝卡还能想起那天夜晚的事情,——碎月之年那场战役的事情。她记得非常清楚,清楚得有如就在眼前。
那年她才十九岁。
那天也和这天很像,同样是在和这浮空要塞很像的坍塌废墟里,又是风,又是雨,地面脏得像是发臭的泥沼地。她在半夜苏醒过来,屈张着手指,却摸到了扎手的奥塔塔罗钢刺和利刃碎片,还觉得头上到处像蚂蚁在爬,既痒又疼——要不是她死咬着牙齿,差点就哼叫出声来。希丝卡使劲抬起酸痛的手臂,把右手伸到额头上,立刻痛得哼了一声,那感觉就跟烙铁烫在了上面似得。她摸到自己被黏稠的血糊在一起的头发,发觉有些地方已经凝固了,变得像野地里的长草一样硬。
她使劲翻了个身,从泥泞的废墟里仰躺下来,让雨淋到脸上,淋到血糊糊的头发上。夜空黑漆漆的,好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埋尸坑。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支离破碎的月光凄凉地穿过残垣断壁的间隙,印到她脸上,也让那些灰蒙蒙的瓦砾轮廓显得非常清楚,就像是印在夜空荒芜的画布上。
她明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立刻感到一阵惊悸涌上心头。她差点就死了。利刃的碎片就插在她伤口里,她甚至没法开启迷道,她只能咬紧牙关,手足并用地扶着瓦砾堆爬起来,想朝废墟外的帝国驻地走。但疼痛还在像锉刀一样刮着她的骨头,像锯齿一样撕咬着她的神经,她有几次疼得仰面躺倒在瓦砾堆里,有几次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想死在这里了事.....
后来,她觉得自己已经爬了很久了,或者说,太久了,久到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爬还是在走。希丝卡朝后看了眼,发现几十米外的地方就躺着她死透的同僚们。她就是跟他们一起被奥塔塔罗弓手集火的。
希丝卡继续在高低不平的废墟里爬,小腹被断剑刮到了,翻倒在一具年龄才十来岁的死尸身上——她用两肘支起身体,却支到死尸涨起的肚皮上,像压破装污水的袋子一样压破了那玩意。胀气喷到她脸上,差点把她熏晕过去。
她从死尸身上爬过去,因为失血没法得到控制而恶心的想吐,还像个小女孩一样蜷在死尸堆里哭了半天,眼泪打湿了衣服。她指望有人循着哭声来救她。不过哭到后来她才意识到,会来的这地方不一定是同僚,也有可能是那些搜寻战利品的敌人。为了不昏过去,不被搜索战场的敌人抬到俘虏营里当俘虏,她把自己的头发扯断了几根放在嘴里嚼。
味道苦涩极了,还带着泥土的血腥味。
她在废墟外满是杂草和残尸的荒野里站了起来,光是双脚撑地就花费了半天,接着她跌跌撞撞地扶着树朝前走。好在这地方不可能有野兽,因为野兽都被士兵吓跑了,没有吓跑,也都被杀光充了军粮。她知道军营在哪个方向,她觉得能看到求生的希望,她眼中的一切未来都只集中在她脚下这条路上。只要能跨过这条路,跨过这条原本很短,如今却漫长的难以想象的路......
她就能活下来了。
然后她在树林边上被拌了一跤,她踩到了什么东西。希丝卡觉得她差点死在这一跤里。
“诶呦!”
一声发痛的叫声。希丝卡隔着模糊的视线朝她刚刚踩过的地方看去,看到一个人趴在草地里面。
“谁?”她小心地问了一声。
“也是帝国的?胡德之息啊,能过来搭把手吗?”那人哼哼唧唧地道。
希丝卡走了过去。
“能弯腰背我一下吗?”他问。
“我觉得不可能。”
“怎么,你也负伤了?”
“......谁知道呢?”
“你的统帅是谁?”
“我是法师。”
“见鬼,你是法师却不会给自己治伤?”
“我挨了奥塔塔罗箭矢,没法用巫术。”
“真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