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塞尔的声音逐渐低下去。风逐渐吹散了建筑坍塌后笼罩走廊的尘雾,带来腥臭的焦味。那是人尸燃烧的气味。她牵着羽蜥龙,穿过损坏家具和锈蚀盔甲组成的小花园。一具奴隶战士的尸体静静躺在砸烂的木门旁,肚腹被利刃剖开,心肝脏肺零碎地洒在地上。米特奥拉从他身边走过去,迈过地板上红色的血池,停在垮掉的立柱前。
昏暗的大厅一片死寂,空气潮湿冰冷,仅能听到羽蜥龙低沉的嘶吼声。穹顶下柔和的阴影与诡异的香气交错,烛台的光线透过断墙上的细小缝隙雨水般落下,地毯浸满泥泞状的骨骼尸块混合物,就像屠宰场磨碎的内脏。
米特奥拉伸出手,把象牙讲台上的巫术记录册拿到手里。土灰静静地洒落,还滴下些许闪闪发亮的鲜血。巫师的脑袋被佣兵从皮开肉绽的脖子上斜砍下来,架在讲台上。尸体呲着牙的嘴里游着一条粉红色的小蛇,蛇头溢着发黑的鲜血,衬托得这里更让人不适了。
米特奥拉抿了抿嘴,记起自己照顾的阿瓦肯图书馆,那里也曾被劫掠过,但是远没有黑域的驻地这样彻底。“这里都被他们劫掠过吗?”她最后问,但语调中并未带上触景生情的伤感。
“什么?”
“雇佣兵,还有你那些血裔。”
“不。这里的命运早就被决定了,我只是来拿我该拿走的东西。”
米特奥拉侧脸看着萨塞尔在坍塌的走廊旁清理空地。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怜悯可言,不由自主地让她想起提着斧头砍树的人。“诚实地说,萨塞尔,”她说道,“每次听你这样说话,我都会后悔自己那时的决定。”
“也就是说,其它时候你觉得这决定可以接受。”
“是的,但这句话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人是会变的。”
“你会变吗,萨塞尔?”
“我会变,”萨塞尔笑道,“你也会变,米特奥拉,但不是我们想要改变,是世界在逼迫我们改变。”
“我们都生活在世界的阴影里,”米特奥拉答道,“但有的人会成为阴影。”
“你觉得你也生活在有些人的阴影下面吗?”
米特奥拉静等着萨塞尔扯开他们眼前的废墟。他们走进走廊,踏过一片倒塌的地板。石块从穹顶坠落,她朝化为粉末的砖块汇成的尘雾中看去。
“对某些人来说,是的......”
“但这种人并不多?”
“某种意义上,每个人都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萨塞尔,但就我最近的体会,你是唯一让我感到我活在你阴影下的人。”
“是的,我想过是这样。”萨塞尔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以示全无戒心,“但在这件事上,我不也活在你的阴影下吗?”
米特奥拉无奈地摇摇头,“在你逼迫我许诺的时候,你就不在我的阴影里了,萨塞尔。迄今为止我也引导过不少人,理解过不少人,我还像你一样教导过卡文迪什的继承人,但你......我不能说你是像我那样开导别人,我只能说,你的话既让人轻松,也让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萨塞尔扬了扬眉毛,似乎感觉这话很好笑。“就像鸟要挣脱出壳一样,人总是要面对他们不想面对的东西。”他说,“相比用温柔的话语去痊愈伤口,难道不是砸开蛋壳,让人们离开蜷曲自我的温室去面对这个世界更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