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没说话,一段时间后,萨塞尔从服务员那里给她拿了杯牛奶咖啡。苏西抿了一口,想要挑剔一番,结果却不知道该怎么挑剔,便捧在手里默默地喝起来。
这种城市大得出乎意料,列车到现在还没停,只是稍有减速。附近的建筑则实在太高,几乎没留出什么间隙,因此很难分得清白昼或夜晚。下雨了,雨点开始轻轻拍打列车的窗户,苏西看到一条条涓流歪歪斜斜地从车窗玻璃的顶端往下流,在尘土上头犹豫地停住了,接着才继续弯弯曲曲地流下玻璃。
隔着车窗能听到轰鸣的雷声,但暴雨却无法冲散城内的迷雾,只是让雾气有所衰减。不久后,车窗就也亮灯了。苏西把牛奶咖啡喝光了,舔了舔上唇,拿一旁老恶魔的袖子蹭了蹭。
列车的轨道似乎在降低,越来越低,以惊人的速度穿梭。外面的街道变黑了,车窗玻璃也变得漆黑一片。萨塞尔说这里是赛里维斯的工厂,还给她指了指在底层卖命的劳工。至于刚才灯火辉煌的地方,那是贵族商业区,前方灯火辉煌的地方也是商业区,还是他们要下车的地方。
果然,不久之后,列车在隆隆作响的雷声中驶过工厂,黑暗中远远出现了一簇簇灯光,——就像钻石一样的璀璨闪光。
于是列车里的乘客都站起来,苏西从他腿上下来,萨塞尔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老恶魔行李架上取下他的箱子,但没有取下她的挎包,——他握着她的腰把她举了起来。苏西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小挎包和亚麻布外套拿下来,萨塞尔在她下头跟个弱智似得哈哈直笑。
苏西开始在绿裙子外面套亚麻布外套,但这地方太挤,第一下手没能伸进袖孔,于是萨塞尔当她好像是弱智婴儿一样强行给她把衣服套上了。随后她套上挎包,拉着萨塞尔的手磕磕碰碰地走进车厢过道里头。
黑暗中出现了更多斑斑点点的灯火,列车也在减速了。苏西竟觉得,这个时候,这个人,这幅情境,他们倒的确有点像是父女。
一个小站台一闪而过,那车站上的月台比这俩火车的月台小,等候着许多面色匆忙的人,但都没有提行李箱——萨塞尔说这个叫市内电车。终于,那盏熟悉的黄玉色的泛光灯彻底照亮了许多条并排、交错的铁路,照亮了被雨水打湿的一排排火车车厢,也勉强照亮了火车前方巨大的终点站。
在嘈杂的人声中,列车慢慢地停靠在黑暗洞窟般的巨大车站里,速度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慢,随后,一切都静止了。
苏西下了火车,跟着萨塞尔穿过人群,走进烟幕弥漫的车站,与拥挤的、匆匆忙忙的人群沿着漫长的走廊前行,并把车票递给检票员,然后继续前行。
她竟有点怀念这次的乘车之旅。
苏西跟着萨塞尔走进赛里维斯,经过数不清的广告海报,数不清的灯火辉煌的商店,经过数不清的旅客和招揽生意的行人。他们越过那些人,穿过高大的拱门,跟着他朝他要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