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下来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还是追猎邪教团体吗?”苏西问道。
萨塞尔险些笑出声。没有哪个黑巫师会为光明神殿治下地区治安良好而大受鼓舞,但是,每个黑巫师都希望混乱和灾难按照他们希望的方式出现,特别是这种混乱能带来利益和机会时。
现在正是如此。
为在赛里维斯寻觅梦境迷道的迷道通路,他不惜把准备许久的铸造厂之行抛到脑后,还动用强迫术使唤管事的人跟他下来,其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追猎邪恶的外神崇拜者,也不是为了赛里维斯的治安做贡献。萨塞尔正在做的,乃是想要观察此地存在的邪教组织,试图了解他们能在赛里维斯存活这么久的理由,或者说,到现在还没被消灭的理由。
这地方毕竟是勒斯尔,是光明神殿统治区,而不是巫师比邪教徒还恶毒的贝尔纳奇斯。
“我需要一个连接现实世界和梦境迷道的出入口,孩子,而且是要具有一定规模的大型出入口。”萨塞尔说道,“不然我在这里就只是一个人,没法做任何事。”
苏西的回答很简短,也许正是因为她心态完全合乎黑巫师,才理解他的想法:“我没听说过有在光明神殿统治区活跃的黑巫师,我觉得那是因为敢活跃的都被消灭了。”
“非常谨慎的回答。”萨塞尔顿了顿,“但这个邪教组织能在光明神殿的注视下存在这么久,那肯定是有它的理由。而且他们还能造出梦境迷道的入口,连光明神殿都没发觉,同样,那也肯定是有它的理由。”
“你要改行当邪教徒了吗?但是他们会让你加入吗?”
萨塞尔没理会半痴呆的阿杜瓦,转过脸来仔细打量曼芭芭拉的表情。对方还是一脸阴沉,顶着挡住半张脸的头发,与此前毫无分别,也未对他毫无理由就伤害无辜者这事发表意见。“你自己知道答案。”他说。
“我只知道,”苏西说,“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来赛里维斯,也犯不着为此接触本地崇拜外神的狂热信徒。你说是吗,自称情圣的老恶魔?你这打扮以黑巫师论倒是挺前卫的,而且还很蠢。”
“我没自称过情圣,”萨塞尔哼了一声,“这里除了感情方面的问题,还有其它也是我需要的。不仅是机械学的秘密,还有最后一块瑟比斯符文的碎片。”
“我看主要就是你乱七八糟的感情问题吧,萨塞尔,我记得戴安娜也在这里,是吗?她可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家伙,等你彻底把你邪恶的本性暴露出去再来看看这事会怎样啊?”
“为什么我就得把我‘邪恶的本性’暴露出去了?”
苏西用眼角瞥瞥他:“你自己知道你是什么人,老恶魔,等你把迷道通路打开,我用脚想都能知道你会干什么。黑巫师就像人形瘟疫,区别只在于什么时候爆发出来罢了。”
“你说的太夸张了。”萨塞尔耸耸肩。
“但你已经干出了这样的事了,萨塞尔,——过百的集会所巫师都被你借光明神殿的手送到了你自己的监狱里,有一半都给你投诚了,剩下的全部弃尸荒野。有三座伟大的城市都被你搞成了半死的废墟,尸体差不多能把赛里维斯的街道铺满,是吧?有一支规模近五千的雇佣兵团为你劫掠了近百座村庄和城镇,送来了能填满一座大楼的财富,里面有多少是不沾血的?你用你危险的巫术控制人类灵魂,用那些迷失者的灵魂取代你想要的活人灵魂,这和我们学派的植皮者相比差不多就是一回事。你爱的贞德知道吗?戴安娜知道吗?你在光明神殿的修女情人知道吗?我看只有和你差不多的人知道吧,你猜猜等这些事全部暴露出去,有多少人会和你决裂,有多少人会就此跟你断绝关系?”
苏西·曼芭芭拉这个小鬼经常说出合他心意的惊人之语,不过这回,他也被她话中的暗示惊到了。不只是这话本身,还有她激烈的态度。她在暗示我应该早点解决掉所有事情吗?此时,此地?
突然间,他仿佛看到自己沿着尸体铺成的台阶登上礼坛,向那些效忠他的狂热者们致敬,然后转身面对那些弃他而去的人,命令效忠巫师的士兵们冲上去。他看到裁判官被砍倒在血泊里,卡文迪许家的继承人被揪着头发拖进监狱,修女竟直接自杀——这一切不是由于降临之年,而是由于他们间信仰和价值的冲突。
这幅景象让他一时间无法呼吸。这难道也是一种启示吗?他是否瞥见了某种未来?他是不是应该放弃......但这太蠢了,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启示就放弃他如今的一切,把性命交予他人之手?
“那你觉得我会怎样呢?”萨塞尔突然问道。
“我猜你宁可赌这事不会变得这么遭,也不会把你的‘希望’交给其它人。”
萨塞尔微微一笑,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泥点。“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简直就像我女儿一样。”
“我脸上的泥点本来就是你抹上来的吧,你自己又擦掉算是什么一回事?这就像我一脚把你踹翻在阴沟里,然后再把你扶起来,你认为这能让你觉得高兴吗?”
“我自己高兴就行了。”
苏西难以自制地瞪大眼睛,然后转过脸去,呸了一声。
在黑巫术这方面,他已经忍够了。
事到如今,或者说,自从来勒斯尔这地方,也许得有一年多时间,萨塞尔没在梦境迷道开启过供人出入的通路,更没有联系过他遗留在贝尔纳奇斯的部属。单凭他一人,可开掘不了跨大陆的迷道通路,至于冒然在赛里维斯搞梦境迷道的出入口,——大规模出入口,那是把他的脖子往光明神殿的剑上凑。
这地方由光明神殿机构和依兰戴的法师联合控制,眼线遍布整座城市,但他在此地不过是孤家寡人,束手束脚,压力重重,甚至得小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被神明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