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送你一个情报,足以抵消你刚才给我的全部。”萨塞尔也把剩下的酒喝干净,给她亮出空杯子,“凯撒和奥拉格有密切的联系,我劝你最好不要靠近帝国宫廷,免得被捆成一团送进纳格拉巢穴,供那些野兽发泄暴烈的欲望。”
阿尔泰尔沉默不语地盯了他半晌,然后垂下目光,抬手捂住额头。她把垂落的前发在指间反复捻动,久久无言。根据她死板的脸色,根据她盯着杯中倒影的一眨不眨的眼睛,萨塞尔可以看出来,她心情远不如她的表情那样平静。在那上挑的吊眼梢里有一种阴郁的气质,以及诸多难以言说的顾虑。虽然阿尔泰尔总是佩戴雄狮的纹章,自诩身份高贵,但他觉得这人更像条蝮蛇。
“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最后问,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
萨塞尔耸耸肩,“我要是说,是尼禄给我托了梦,还差点在梦里掐死我,然后我就在她的话里听出了奥拉格的踪影,你信吗?”
“凯撒此前的确焦躁不安,”阿尔泰尔说,“她觉得自己暴露在各方威胁之下,认为整个世界都联合在一起想要反对她的统治。但她是个聪明人,而且很难预料。我也必须承认自己对她的行动没什么把握。”
“我也一样,”萨塞尔表示同意,不过只同意一部分,“尼禄是个半疯的家伙,还是个极端过头的享乐主义者。这种人的想法难以揣测。如果不想让她难以预料的性格发挥在你身上,你最好想清楚此后的路途。”
“我很清楚,”阿尔泰尔说,“但你也该清楚,帝国早在百年前就注定了它将至的命运,而这也不过是将它彻底毁灭的结局提前一步。倘若事态迟早要发展到战争的一步,那这件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萨塞尔放下酒杯,“你这样刻意贬低我的情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哦?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先刻意贬低我给你的情报呢。”阿尔泰尔微微一笑,“要不然你以为我该怎样?我该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感谢你对我的安危如此在意吗?”
“我是在客观而理性地提出你的情报有何不足,但你是在故意找茬,阿尔泰尔。”
“我是在客观而理性地提出你的情报有何不足,你才是在故意找茬,萨塞尔。”
狐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萨塞尔走到玛琪露身边,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倒到她头上,然后回到椅子上。
“我和尼禄的矛盾不仅在于我过去对她的羞辱,或者说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和她最重要的矛盾,是在于她盯上了我手里的瑟比斯学派的记录。”萨塞尔停顿半晌,好让她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加重语气了,但阿尔泰尔还是和那时的反应没什么区别:只是斜眼瞥了眼他,就略略转过脸去,像过去一样,露出懒洋洋的仿佛是轻蔑的笑容,像过去一样,回头瞥了眼挂在头顶的尸体,好像是在宣布在她眼里——萨塞尔跟这具尸体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执政官从桌子上拾起一个苹果,抛了抛,端详许久后,咬了一小口,一边心不在焉地咀嚼,一边心平气和地说:“那我祝你好运。”
萨塞尔有点想把他下面那玩意捅进她咽喉深处。
“我在找地方研究瑟比斯学派关于纳格拉这种扭曲物种的遗传信息控制,阿尔泰尔,而且不只是纳格拉,还有俗称的植皮者密探,也就是泽斯卡,以及更多造物。如果你能在此事上帮我,我就可以考虑跟你分享我的成果。我觉得帝国安插在这地方的间谍让我的处境很不安全。如果你不想我手里的记录不明不白地丢失,你最好在赛里维斯这地方帮我对付帝国安插的间谍。”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你把那记录给我,我跟你分享我研究的成果。”
“我觉得你会送堆敷衍了事的废纸来应付我,阿尔泰尔。”萨塞尔指出。
“我也觉得你会送堆敷衍了事的废纸来应付我,萨塞尔。”阿尔泰尔也指出。
两人沉默不语。
这回换成狐狸来给两人的空杯子里斟满酒了。“要拒绝一些要求呢,不是因为不想。”玛琪露说,然后把半瓶红酒都倒到他头上,“而是因为,即使明知自己办不到,也要出于形势和利益考量把它拿出来谈条件,装作自己能办到。”
阿尔泰尔看了眼玛琪露,皱眉。“不,是早有忧虑。帝国内部负责间谍派遣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我是其中之一。赛里维斯的间谍我知晓一部分,其它人知晓另一部分,如果我知晓的那部分暴露出来,那首先要查的就是我。在如今这种形式不明的情况下,我不希望把自己暴露在明处。”
“你觉得形式不明是谁告诉你的?”萨塞尔说。就是我。“你自己查出尼禄和奥拉格有了联系吗?”
“不管尼禄和奥拉格有没有联系,”阿尔泰尔表示否定,“在正式的战争开启之前,我都不能暴露在明处。而且,我也不觉得你会弄丢你手里的记录。就像当初你一口咬碎魔巢吞掉了我的希望一样,我们都知道,你这人疑神疑鬼,既不相信承诺也不相信付出。我猜,之所以尼禄会在你梦中出现,肯定是你把东西塞到了你贴身的位置,导致连间谍都对偷取那份记录无能为力。”
萨塞尔哼了一声,抬手抚平自己浸满酒水的头发。“疑神疑鬼这话明显更适合你。你凭什么就认为我就会不顾后果地对你提供的间谍名单动手了?”
“即使你不动手,萨塞尔,你也会拿这当把柄来要挟我。我认为你就是这种人。”阿尔泰尔的语气很轻快,“而且说到底,只占少数的间谍名单有何意义?你倒不如仗着裁判所的身份,多以‘神圣’和‘狂热’的名义表现表现自己。到了那种时候,又哪里会有地方贵族胁迫得了你呢?”
“你这是在说废话,阿尔泰尔。”萨塞尔指出。
“你也是在说废话,萨塞尔。”阿尔泰尔只管微笑。
“很好,我们俩的废话说完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正事了吗?你想要我在这批医疗品上让步,执政官大人,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什么更诱人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