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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看起来是这样的。”萨塞尔答道,很快就用意识的沟通给她重现一切。伴随这番话的是一幅幅图景:黑色潮水了淹没游轮,灾难来临后逃生者一批批死去;雾中的月亮看起来是血红色的,孤零零的白塔外仅有无边无际的虚空;长着人脸的乌鸦和人头挤成的树木奏出尖细和嘶哑的声音,哪怕残破的尸体也在睁着诡异的眼睛;被煽动的人们发了狂,要在此地以子虚乌有的罪行审判异见者;最后,代表裁判所和代表边境王国的两个人不期而遇......
“看来日记里描述的假象都是真的呢,”玛琪露应道,“那么你亲爱的裁判官呢,萨塞尔?我看你落荒而逃,是因为你觉得她完全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帮你吗?”
萨塞尔点了点头。当然如此,这根本不需要解释。“她当然不可能帮我做这种事,因为——这是从光明神殿的库房里偷取光明神殿的东西。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特别是不能被狂信徒知道。”
“你身边的人怎么都这个样子呢,萨塞尔?她们为什么全部都跟你尿不到一个壶里呢?”玛琪露用讽刺和讥笑皆有的语气问道。
“的确如此。”萨塞尔勉强保持冷静。他又被刺到了,但也感到习以为常;如果玛琪露没有以惯常的思路发表意见,他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特别是她还要去支持‘我这种人’的敌人,”他强调,“也就是你曾经信奉和追随的地方,玛琪露。由此看出,你的经历也许有些可供参考的价值,——或多或少有。你曾经是光明神殿的祭司,还是裁判所继任仪式的失败者;根据裁判所的条例和谕示,哪怕你失败了,你也应该是用屠戮对待异端和邪教徒的传道者,是贞德这个狂信徒的前路人。再看看你现在,”他停顿半晌,讽刺道,“裁判所难道没有教导你,——你应该把自己烧死吗?”
“是是是,”玛琪露低声抱怨道,“我应该把自己烧死,你说的对。”
“那你了解裁判所的现任领袖洛克菲尔吗?”萨塞尔此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会有什么意义。但为他的师姐重现贞德踏上白塔的一幕时,他才发觉这是极其重要的名字。根据传统,每任裁判所领袖都要在合适的人选里挑出接任者,而洛克菲尔和玛琪露是同一个时代的人,这么简单的联系他居然遗忘了这么久?
“什么洛克菲尔呀?”玛琪露眨了眨眼,“人家没搞懂你想说什么呢,完全没有搞懂。”
萨塞尔对勒斯尔的历史不熟,但还没问什么,玛琪露已经拒绝了解释。他这位师姐的口气中带着挑衅,就好像他可以固执的拒绝回答,她也可以固执的拒绝回答一样。
“而且,就算我懂,我知道,我很清楚,我也完全不可能给你说。你懂了吗?”
“那你觉得我可以去跟扎武隆讨论这件事吗?”萨塞尔语气随意。
“小萨你威胁别人的时候总是用词这么隐晦,但这又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洛克菲尔一直都算是贞德的导师,我对此好奇实属理所当然。从贞德插手法兰西跟不列颠的战争,到她动身前往贝尔纳奇斯,到她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的身陷地牢,到现在她又被洛克菲尔派遣至此,这一系列事情本身就值得怀疑。特别是这个过程中我所扮演的角色。”
“你说——你所扮演的角色?”玛琪露反问,“在狂信徒们主演的剧幕里,何必去在意躲躲藏藏的黑巫师扮演的角色呢?你不是很清楚你就是个错误吗?在如此宏大的战争和将要来临的审判前,在那些离第二次毁灭越近就越狂热、越发坚定地想要把一切威胁都扫荡干净的狂信徒队列前,个人的微小情感很值得探讨吗,嗯?不管最初是怎样的人,但若是能选到裁判所领袖地位上的人,那就不是人,而是一场风暴啦!你知道人家说的风暴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要将大地都扫荡干净的意思,残酷的风暴会为自己净化大地感到困扰吗,萨塞尔?你觉得她会为了你这点微妙的想法困扰吗?噢,不,她只会为你到现在都没有信奉她的主而困扰。”
属于谁的“个人微小情感”?是我的,还是你的?
“那裁判所对不列颠刻意的敌对态度呢?不列颠国王的真实身份是死去的上古之神这件事呢?既然索莱尔尝试借此当作讯号去招揽那些并不虔诚的边境王国,我们都知道的那些——奥克尼苏斯、马瓦尔、安塞尔卡、还有不列颠,还有很多。那裁判所呢?洛克菲尔·朱斯蒂雅尼,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玛琪露犹豫了一下,好像之前的势头被突然熄灭,让她难以适应。
“这种事我也说不清,我离开那里有很久了。老实说,我也没接触过裁判所的核心,因为只有领袖可以来着。”她说道,“你知道,我又不是领袖。”虽然玛琪露如此承认了,但是萨塞尔觉得,裁判所和光明神殿肯定还和她关系复杂,学士机构的格谢尔就能证明。她的一部分仍然属于那里。他这个师姐掌握着裁判所的隐秘,还能使用光明迷道的巫术,甚至能轻易解开贞德以为万无一失的誓约。
“那你能判断他这个人吗?”
“你让我判断什么?你难道以为谁都会跟希丝卡一样,过去一百多年也跟过去了几年一样,连性格都不会变,也永远是那副性冷淡的模样吗?”
“米特奥拉?”萨塞尔举例道。
“不不不,这是错误的看法,好歹米特奥拉小时候也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呢,——就像个小白兔一样。现在呢?和你一样,成了干什么坏事都不动声色的话痨啦。说了一堆话都是忽悠别人的废话,还满肚子都是坏水。”玛琪露靠在倾斜的圆柱上,竖起食指,对着他指过来,“还有你,萨塞尔,你曾经是怎样的人?现在你又是怎样的人?”
“那扎武隆就没有过让你去裁判所探查情况的命令吗?如果你曾经接受过这样的任务,那你就不会好奇曾经的故人如今变得如何,以及你们会如何看待对方吗?”
“我们亲爱的老师不会派我过去,小萨,裁判所对背叛者的可要比你认为的严苛得多。倘若你想要在我身上寻觅你和你的裁判官情人的可能性,那你就冲进裁判所去宣布你的罪行啊?还把自己属于黑巫师的一部分灵魂撕开干什么,装作自己不是黑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