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解,我不怎么读历史文献,更何况我也没在历史文献里见过他们。”
“你连无名者究竟是什么都不了解,却要执意追随这种来意不明的指引?”
“你追随指引和预兆的时候就了解它们背后的东西了?”
“所以我追随了什么?”萨塞尔立刻追问,“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遮遮掩掩?”
“你无论何时都喜欢追根究底呢,萨塞尔,”她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追根究底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我不想记起更多不愉快的事情。”
“你想要去的地方,除了我以外,没人能陪你去。”他道,“而且,既然你现在任由我触碰你,那你也该明白,在这个离奇的梦中,我们应该适当相互配合。”
“拿生死攸关的现实问题拷问或逼迫别人,这就是你的爱好?”
“爱好可谈不上。你把我想的太过恶劣了。”
“你只会比我想的更糟......”
陡峭如井筒的洞窟壁终于来到尽头,他们落在矿井墙壁断裂的拐角处,蜘蛛汇成的潮水在脚底沙沙逃开。头顶,盘旋而上的台阶仿佛一条蜷曲起来的巨蛇,延伸到目不可及的黑暗深处,不过,至少巫师的视力能让他看清周围的一切。
“我觉得,”萨塞尔这才说道,“我只是把别人都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说出来而已。”
......
降落到矿井墙壁断裂的拐角处后,萨塞尔松开了扶着她的胳膊,用光芒照亮了这个压抑、盘旋满了蜘蛛网的落脚处。老旧破碎的蛛网黏在山岩上缓缓飘荡,仿佛一束束苍白的薄纱。当希丝卡用力拍打衣裙时,这丝丝缕缕的白线就在她指尖贴身的幻影屏障上纠缠、粉碎、徐徐飘落,像是浸没在水底的幽魂手指。
硫磺的味道还是很浓。
的确,是这股味道让她醒来了,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没有什么味道比它更加让人不快了。
待到结束打理,希丝卡才后退了一步,好看清萨塞尔的眼睛。“如果你要赞扬自己的话,就别总在话里埋下多余的暗示,可以吗?”她一边说,一边又往后退了一步,“当然老实说,我不觉得你能在我心里埋下什么暗示,还有,也请你别老是想方设法把我从自己的生活里扯出来吗?”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
“你的‘生活’也包括爱我们的孩子吗?”
她皱起眉头。“萨塞尔,我希望你不要总是强调‘我们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希丝卡——我知道你爱她,我也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既然你选择去爱她,”萨塞尔说,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就像要用温柔的方式说出不容置讳的残酷事实,“那你就必须把自己从过去的生活里拉出来,否则你就会被迫逃离自己的生活:即使不是我逼迫你,也会是别人。”
她哼了一声。“为什么?”
“她是无名者教派的遗物,是第一帝国存在迄今的邪教仪祭品。看在真理的份上,就算你想要爱她,你如今的生活也无法容纳她。”
“你觉得这事特别值得在意吗?”
“我知道,她的本质究竟如何你从来不在意。”他回答,“不过我这样说,是因为,希丝卡,如果你非得坚持你独断的步伐,那你绝对无法承担她。”
“你兜了这么久圈子,就是说我必须接受你走进我的生活不可?”
“不对,恰恰相反,是你要走进我的生活。”
“你这说法更让人不快了.......”
“那换个说法,”萨塞尔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看在我们都知道的征兆份上,你在赛里维斯的生活迟早都要结束;原本这生活还能多出些时日,然而你对她的感情却让它缩短了。与其空想怎么寻找其它路途,还不如考虑考虑在我这边做事,或者说,这才是你当下最值得选择的退路。毕竟考虑到柯依苏斯,你和我关系最近,对吗?”
“我知道。”她不怎么情愿地说。这种往哪走都会更糟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真可笑啊,希丝卡,虽然你认为她是你所爱的孩子,实际上她却是你的缰绳,是把你绑在真实世界的东西。你在梦中追随指引的样子,就像抛弃生活去追随幻梦的疯子,你还记得我跟你在海上漂泊吗?我差点儿就连海岸都看不见了。如果你要追随你独断的想法,那你也很快就会连海岸也看不见了。奈妮薇——不对,是柯依苏斯,她可不仅关联着你和我,她属于那些古老的、早该死去却从未死去的东西。”
她长叹一口气。“都是些早就说过很多遍的废话......”
“有些东西需要反复强调,否则它们会被遗忘。”
“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萨塞尔,第二次毁灭也好,无名者也好,最后我们一定要走也好,可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之前,时间总还有些空余。”
“你还怀有侥幸,是吗?”
“侥幸就侥幸吧。”
“我还以为你已经意识到了。”
“意识到什么?”
“当这个梦境指引我们来到此处时,希丝卡,我觉得侥幸就不应该有了。”
希丝卡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这种烦躁感是怎么来的?
萨塞尔往前迈出一步,和她四目相对。“你也大致能感觉到,对吗?指引的方向在七城大陆。”他说,“你知道七城大陆的意义吗?它不仅是光明神殿的圣战目标,它也是第一帝国发源、兴盛和毁灭之处,是降临之年最核心的战场,也是现存的无名者教派最后有活动迹象的地方。”
“你觉得奈妮薇和那里有关系吗......”
“我说过了,一切都会在适当的时候到来,而且,必定无法避免。奈妮薇的血脉的确来自我们,但她的造主是无名者,在你看来,造主难道不会预留对付造物的手段吗?”
她感到一阵寒意,而且带着刺痛感,就像有人把冰住的铁块按在她心口。她呼了口气:“你说的对。”
萨塞尔慢慢地点头。“我们总要做出准备,这个准备则越早越好。”他低头看着她,“这个指引就意味着你看到的启示,它告诉你,你该做出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