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泽又随孟公公回到了宫里,进了御书房。
皇帝姜崇手上拿着道折子,脸上尽是沉痛,听见姜长泽进门的声音,垂着的眸光抬起来,朝姜长泽望了过来:“王叔……”
欲言又止。
他先是收到了沅州大捷的消息,退朝后,沅州又来了一道八百里加紧的奏报。
一看才知,扬风与江七都伤了。
且扬风与江七受伤的奏报发出之时,扬风且生死未卜。从沅州加紧过来也要七八日,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姜长泽见他如此,上前一步,将折子拿了过来。
看清上面的字时,亦是表情一怔。
伤了,且生死未卜?
眉头蹙了起来,问道:“既是大战之时伤的,那这道奏折,应是与捷报一道传来,如何会比捷报晚了一日?”
姜崇闻言,也是不解。
只不过他方才看到扬风与江七皆伤,心中记挂,一时忘了多想。自家王叔一问,他才也觉得不对。
目光转向侍奉在侧的孟公公:“送信的人呢?”
孟公公忙委身回道:“方才退下了,应是去了驿站。”看到姜崇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答完忙又补充:“奴才这就差人去将他叫回来。”
不等姜崇说话,姜长泽先开了口:“不必了,他不过是来送信,至于为保捷报之中不提扬风等人受伤之事,想来他也不知。”
姜崇想想也是。
既是八百里加急,送信的人自然不敢在路上耽搁,只能是写信的人故意晚给,才让两道奏报一早一晚抵京。
气得一拳砸在长案上:“这个宁威,真是好大的胆子。”
姜长泽看完了,将折子递还给姜崇,道:“许是怕皇上过于忧心,才会出此下策,皇上不必太放在心上。”
姜崇闻言却是抬起头,略带不安的望着他:“若真是为了让侄儿放心,他大可将扬风受伤的消息一并告诉侄儿,也免得在侄儿高兴之时,又兜头浇来一盆冷水。”
这就好比先给孩子一颗糖,在那孩子开心之时,又来告诉他,这手里这颗糖是坏的。
俞川大军此次进攻大祁,就是觉得大祁朝中无人,才会肆无忌惮。如今有扬风、江七、瞿泽这些后起之秀,相当于告诉那些觊觎大祁国土之辈,大祁不会无人可用,更不是随便谁都能来欺负的。
这可好。
仗打赢了,人能不能回得来,还得另说。
姜长泽明白姜崇的心思,清风霁月的脸上染了抹浅淡笑意,轻声开口:“皇上别着急,折子上也说了,只是暂时昏迷,说不定现在已经了。再说,就算有个万一,还有江七与瞿泽。无论如何,我大祁不会无人可用,更不任人欺凌。”
姜崇抬眸,眸底那丝被怒气压下去的沉痛,再次浮了出来:“王叔,扬风与江七都是你府里的人,侄儿是怕王叔难过。”
姜长泽笑了笑:“战场杀敌,本就生死由命,王叔知道。”
姜崇面色松了几分,语气中带着几分宽慰的意思:“王叔放心,无论如何,该有的封赏,侄儿不会少了他们的。”
姜长泽点头。
叔侄二人又聊了几句,姜长泽这才离开宫中。
一出宫城,便将身边侍卫叫了过来:“飞鸽传书给天青,问问沅州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随侍拱手道:“是。”
匆匆下去给天青传信去了。
待姜长泽回到翌王府,刚进府门就瞧见叶小棠在前堂门前徘徊。焦急的模样,估计是也收到消息了,正在待他回来。
他将马缰递给下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
叶小棠也看到他了。
快步朝他迎来。
走近了,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字条,小声的道:“方才收到天青传来的消息,扬风他们出事了。”
姜长泽接过,飞快的扫了眼。
边看边道:“方才宫里也收到消息了,我叫人去给天青传信了,这都好几日过去了,说不定人已经醒了。”
叶小棠忧心:“希望吧。”
出征当日,扬风来找她,托付给她一封和离书,还有一枚玉如意。只是扬风前脚走,如意后脚就来了。
如意坚持要随扬风出征,求她成全。
她知如意身手,亦知两人将将成亲,扬风这一去又是生死难料,便答应了她。
也按她所求,替她保密。
玉如意与和离书,如意也一并拿走了。
当时如意进来看到和离书时,顿时火冒三丈,拿出来就想撕掉。后来也不知怎么想的,又没撕,跟玉如意放在一块儿,都带着走了。
当时叶小棠心想,许是带在身边,等见到扬风的时候,好算总账。
可若是扬风真的再醒不过来,这些反倒更令人唏嘘。
沉默良久,叶小棠道:“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一边是扬风,一边是江七,姜长泽与他们的感情,必然不只是下属这般简单。万一有事,能去看看也是好的。
不想姜长泽摇了头。
“不必,这一路长途跋涉不说,我们便是去了,也帮不上忙。”
姜长泽嘴上这么说,行动上,却是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最好的药材与补品。
驿使到沅州时,沅州城中已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那些被俘的俞川兵,既不能放他们回去,也没杀他们,而是叫他们在城外修筑了一道关口。
等关口修筑完成,沅州便如同加了一道固若金汤保护壳,以后无论是俞川还是其他地方想要再来犯事,都难如登天。
这主意还是江七出的。
大战胜利之后,主张杀俞川兵的人和主张放他们的人争的异常激烈,一方主不杀了不足以解心头之恨,更不能告慰战死疆场的沅州城守军。另一方则说士兵听命行使,杀战俘之举太过不耻。
来回争了好几日,最终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宁威便说这仗是扬风他们打胜的,由他们来做主。扬风一直昏睡不醒,他便差人问了江七与瞿泽的意见。
瞿泽就说了两个字:不杀!
他虽是个粗人,却也觉得杀战俘之事不光彩。战场上杀再多的人都无碍,可这些人既已放下兵器归降,那便等同于没了还手能力之人。去斩杀无力还手之人,在他看来,太丢人了!
江七想法虽与瞿泽不同,但也大差不差。
他也觉得人不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