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惊雷撕开了推进之王的梦境。
从梦中骤然睁开眼睛时,她稍微怔了怔,残留在脑海里的记忆还描述着逝去之人的身影,但是醒过来后,她却发现自己一如既往的地早已记不得父亲的面容。
二十三年,即使以阿斯兰在菲林中相对较长的寿命来说,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她没有刻意去遗忘过去,但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去铭记已经回不去的生活,随着另一段从格拉斯哥帮开始的生活将那一段算不上长的人生覆盖,她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血亲的模样。
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很冷血的人?
她从床上翻身而起,披上大衣来到窗前,柔和的源石灯具随着她的指尖旋转开关而落下适合夜色的光芒,维多利亚在她离开的这二十三年也没有停下发展的脚步,在这些细节的地方已经与她熟悉的维多利亚出现区别。
窗外的云层很低,低得像是伦蒂尼姆。
闯进长夏走廊的湿空气带来属于晚夏的雨季,电蛇在云层中翻卷,然而透过着那一层沉闷的乌云,天空中却还有另一种色彩。
屹立在伦蒂尼姆的黄金之树早已将枝蔓伸向整个维多利亚。
至今没有人能够解释这种“黄金树”现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种超越天灾的异像不可能是某种吉兆,甚至已经有不少身陷内战泥淖的人将其视为破灭的象征,说不得就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末日教派在绝望的人们心中升起。
维多利亚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她原本对这场劫难应当义不容辞。
个人的力量或许没办法改变历史的进程,然而她却也从不会因为事情最后不会成功,就永远不去尝试,阿斯兰的血脉赠予她的不是力量,而是勇气。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这么去做。
“高文,破碎王冠的计划,真的是父亲制定的吗?”
房间里没有回应。
自己得以在那个夜晚生存下来,得以在众多恶意围绕中成长起来的最大依靠,亦师亦父的那个奇异存在,最终也没有和她一起从迈向神灵的战场回来。
高文已经完成它对先祖的承诺,在它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前,阿斯兰的血脉确实还在延续。
那么自己呢?
从生命的源头那里知晓的关于这片大地的真实,还有远古时期德拉克与阿斯兰的盟约,这片大地下埋藏的真正末日……知晓如此多真相的她,又该对自己作出什么样的承诺?
她应该站出来去尝试拯救这片大地,还是去拯救维多利亚?
如果是为了最后面对大地之下的那片灾难,维多利亚的王冠就必须破碎,如同高文提起过的那样,维多利亚在吞并高卢之后,才从高卢的心脏中挖掘出这片大地的秘密,知晓那位伟大的皇帝为何在生涯的末期如此穷兵黩武,而吞并高卢的维多利亚理应接过高卢承担的责任,作为文明的代表,大地上最强大的国家去面对整个文明的威胁。
被王冠束缚的维多利亚绝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高卢已经将王权的统治走到尽头,维多利亚想要从高卢的失败中挣脱出来,就必须越过王冠向文明的下一个阶段迈进。
若是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在完成绝大部分人民的教育和对于贵族血脉的祛魅之后,维多利亚或许有一个和平的机会进入那个阶段,然而“泰拉”不会给他们如此漫长的时间,,留给高卢与维多利亚的选择只有一个:
用武力征服泰拉,将各国的力量强行凝聚在一起;
或者让自身走入文明的下一个阶段,从而以点带面让整个文明进入一个不再以狭隘的国境线来区别彼此的新时代,实现这片大地力量的聚合。
高卢的失败让维多利亚只剩下一个选择,然而若是三兽之冠依旧存在,维多利亚就不可能完成后一个选择。
如果维多利亚仍旧只是这片大地上的一个国家,它就不可能是所有人的维多利亚。
所以父亲才默许了那次叛乱。
他允许自己的臣下摘取自己的头颅,作为敲碎王冠的开始。
那时候推进之王只是一个喜欢偷偷溜出宫殿玩的小女孩,她并不懂大人们的谋划,很多事情是她在那一夜之后从高文嘴里得知的真相,或许那也不是真相,也只是高文安慰她的话语而已。
在高文的描述中,狮王亲卫依旧效忠阿斯兰的血脉。
纵然高文已经不再负责狮王亲卫的培养,狮王亲卫积累的经验与传承也足以训练出一支绝对的力量,而这一支力量在维多利亚有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红龙骑士团。
不只是红龙骑士团,梦城堡中,整个维多利亚的神秘都仍旧效忠阿斯兰的血脉。
银绿之环正是誓言与律法的守卫者,所以那一晚整个维多利亚的神秘波澜无惊。
坎伯兰公爵战死,守卫王宫的塔楼骑士死伤惨重,维多利亚的国王被从王座上拖下来……维多利亚陷入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危机时,这个国家的镇国力量却保持着绝对的缄默。
维多利亚的国王想要杀死维多利亚,他们遵从了这个命令。
“事到如今,难道还要我去颠覆已然付出的牺牲,去向维多利亚的人们宣布王权可以重塑?”
推进之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掌其实算不得光滑,常年握有武器的老茧让手掌仿佛结下一块块色斑,而她用这只手握住的武器不是国王的长剑,只是街头混混才会用的锤子。
“我又有什么资格那么去做?”
她是那个将维多利亚推下深渊的疯王的女儿,这份罪恶同样在她这里延续,因为她与先王有相同的想法:
如果维多利亚再不迎来改变,迟早会走上高卢选择的道路。
那时候历史会进入又一次相似的轮回,会有下一个“维多利亚来”击败他们,然后成为下下一个“高卢”。
但是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呢?
凭什么他们的生活就该被毁掉?
推进之王的视线坠入天空若隐若现的黄金树梢,或许是盯得久了,视线中的一切都扭曲起来,她竟然感觉那仿佛永恒不变的黄金树梢抖下几片黄金的叶片,变成划过天空的流火向着曼彻斯特急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