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薇萝拉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顺手就抬起弩弓对准他,直接扣了下去。罗纳德低下头,只见鲜血浸没了裤子的破口,顺着赤裸的脚踝汩汩流下,——那支弩箭射进了他的大腿,穿透皮肉,扎进了木桩。
他强忍着没叫出声来。
这人就着石倚的扶手给弩弓重新上弦,把下一支弩箭扣在里面。“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逃离卡恩吗,这个什么......亲爱的罗纳德表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问,满脸乡下女孩一样的淳朴笑容,“苏尔曼提克要让茜丝琪的女儿嫁给谁来着?是你吗,罗纳德表哥?嗯?是你的话,我就省事多啦!”薇萝拉哼着卡恩的乡间民谣,闭上一只眼睛。她斜歪着脸,把另一只明黄色的眼睛贴在弩弓上,瞄准他裸露的脖子。“你知道我说的省事是什么意思吗,罗纳德表哥?”
“我已经有合法的妻子了!”
罗纳德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以?”
“这也就是说,我的继承人已经完全确定了下来,不需要另一个妻子来维护沙坦提安的血统。”罗纳德竭尽全力维持冷静的语气,试图从剧痛中找回些许自制力。他几乎有一年多没见过自己的妻子了,他的三个情人里,有两个都是在贝尔纳奇斯找来的,然而根据族内戒律,他唯一的家族地位继承人还是他族内妻子的儿女。只谈容貌的话,茜丝琪的女儿比他的妻子和情人美得多,但很明显,这人精神状态太不稳定,使他心脏狂跳,寒毛直竖。
为了自身安全着想,罗纳德集中精神回答他这位表妹的问题。
“于是呢?”
“虽然前代大统领流放了茜丝琪·沙坦提安,但是按照戒律,茜丝琪的孩子——也就是前代大统领的直系孙女,仍然是沙坦提安家族血统最纯正的继承人。于是苏尔曼提克宣布,为了维护他直系的血脉,茜丝琪的孩子必须和自己的哥哥——也就是说苏尔曼提克的长子结合。”
“还有呢?”
“于是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双月挂在天上的那晚,苏尔曼提克给你们订下了婚约。”
“还有什么?”薇萝拉的口气逐渐冷下来。
罗纳德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尝到盐和泥土的味道。他觉得眼前这人肯定知道苏尔曼提的长子是谁,所以这用不着他来多说。关键问题在于弩箭还扎在他腿上,他不断感到滚热的血流过脚踝,——他需要包扎伤口。
“我想,没有了,表妹,我就知道这些,真的。”
“啪。”他这位表妹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弩箭扎进了他另一条大腿。
“这事完全和我无关!真的!”罗纳德惨呼,“看在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份上!——我都是把它当故事听的!”
“那就把故事说完,可以吗?你听故事的表妹马上就要不高兴啦。”
罗纳德想说话,但只发出一阵痛苦的咳嗽。他口干舌燥,还失血过度,想要一点儿水来喝,可是他这个未曾谋面的表妹却摆出一副很嫌弃的表情,眉毛都塌了下来。“沙坦提安家族有说过表哥可以跟表妹装可怜吗?”她问,然后叫出声来,“没有!你再给我摆出这幅难看的表情,我就把你脚剁下来塞你嘴里,让你这只臭脚里流出来的血缓解你的口渴。”
他费力地喘了口气。“没过几天,家族就发现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巫师们查出来是你服役的父亲帮你逃跑了,于是大统领命人将他立即处死;事后,苏尔曼提克派人搜捕了好长时间,但是完全没有你的踪影;然后没过多久,你父亲被五匹战马分尸的消息传遍了大半个卡恩,于是,茜丝琪就在渔村里郁郁而终;这之后,你家里就只剩下那个老渔民和你妹妹薇奥拉。这些够了吗,表妹?你能给我止血了吗?我发誓哪怕到了现在,沙坦提安也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即使苏尔曼提克大统领,也绝对会满怀喜悦迎接你重归家族!”
“不够,不行,我对重归你们每一代都在乱-伦的家族没有兴趣。”薇萝拉依次回答了全部问题,继续给弩弓上弦,“继续说,罗纳德表哥,我要听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
她说完闭上一只眼睛,拿弩弓瞄了一会儿他的肩膀,又瞄了一会儿他的下-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罗纳德·沙坦提安在可能到来的剧痛下发自内心地说,“我保证没有任何隐瞒。”
这人边听边露出温柔笑颜,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表现出的乖巧听话表示鼓励。然而罗纳德觉得她平时身处环境必然不对劲,——不,是相当不对劲,十有八九是流亡罪犯的集中营,习惯于一边欢笑一边折磨俘虏取乐。
“薇萝拉表妹,”他竭力平缓呼吸,“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撒谎的人吗?对沙坦提安的血脉发誓,我很尊敬你,也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下任大统领的情爱。我不是在以敌人的立场和你对话,我把你当未来的女主人。”
“哦,废话说完了?”
“这都是真——”
“这我相信。我还相信你们会把我绑回去献给族长,让他的侍女们像打扮母猪一样精心给我梳理洗浴,最后涂上满脸胭脂口红摆在一张傻到极点的床上,等人宠信,而且到死都要让这人宠信,是不是?”她脸上的温柔笑颜还在,“你怎么不给你的屁-眼擦点油去让苏尔曼提克宠信呢,罗纳德表哥?”
他说不出话来。
这人拿弩弓在他身上瞄来瞄去,瞄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点点荧光映在她单手剑剑柄的银质雕刻上,像是浮在黑色的水面上。她的笑容收敛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声音也尖锐了些。“我的问题来了,罗纳德表哥,老渔夫和我妹妹......他们俩怎么了?为什么到现在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个没人关心的老渔夫,还有你妹妹?罗纳德把头朝后靠去,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偏偏是这个问题?还偏偏是绑了我?要怎么回答,下一箭才不会射到我身上?
薇萝拉的脸色直接垮了下去。“你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是要做什么,我不懂事的罗纳德表哥?你觉得这里有能同情你的东西吗?是木桩?还是这个破石头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