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你的。”她说。虽然塞蕾西娅对他态度总是相当糟,不过萨塞尔能看得出,这次她来不是为了谴责。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觉得你会在这种地方。”
“啊,对的。”萨塞尔马上就明白了,“你是个靠直觉行事的人。”
塞蕾西娅似乎没打算跟他废话。“鸟毛半夜找我,跟我商谈要我支持她。”
在这个犯罪者聚集的团体里,很多人都认为她是最值得相信的一个。
“所以?”
“你要去哪里?”
“换个地方讲吧。”
萨塞尔把她领到临近的一条马路上,然后穿过几条狭窄黑暗的堆着玻璃渣、建筑废料和石砾的巷弄,来到比邻煤炭库房区附近的一个塔楼里。这塔楼旁矗立着一个高墙环绕的院落,主人是煤矿主管科斯卡。在阿勒斯卡挖掘的交通壕里有几条通过城底的排水渠指向城外,还有部分按照更严苛的规格向下深入,铺设了更牢固的支撑。此类耗费劳役的举措遭遇到杜卡斯总督的强烈反对,不过在王子殿下独断的要求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在不列颠附近,也许没有任何人像莫德雷德这样偏执地对待此类工事了,至少经历过贝尔纳奇斯逐渐升级的战事后是如此。大小地道中支撑的牢固、交通壕的深度、还有掩蔽所住处的安稳,都在不要钱的劳役下大举动工。相信在王子殿下看来,这样做的意义是赌博她的人们能不能见到下一个天亮,活到下一顿饭。
归根结底,除去战事本身以外,极北边境另一侧的古代遗族全都笼罩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此时此地,也没有其它更可靠的防备方式了。
萨塞尔来到科斯卡的屋邸里,也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煤油灯,从行军食品袋里拿出一瓶葡萄酒,把炉灶里阴燃的火吹旺。然后他从塞蕾西娅对面坐下来,在她像是要烧死他一样的急躁目光里抬起脸来。
“我想鸟毛已经告诉你了,”他说,“我要去勒斯尔的外海。”
塞蕾西娅皱起眉头。“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群岛有关?”
“我想,她已经给你解释的足够清楚了。”
“你就这样相信她能承担这一切?”
“是的,她知道该怎么做。”萨塞尔不带情绪地说,“斯卡拉提斯和驻留此地的其它巫师也会适时配合。”
“还有呢?”
“你也会适时配合她,对吗?”
“我可不确定,”塞蕾西娅说,“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从南方的贸易市镇发现了一个卷宗,对吗?”
“我只能说一切都会在适时的时候到来,塞蕾西娅——真理、结果以及未来。”
“真抱歉,萨塞尔,我看不见什么未来。”
“那就等它逐渐揭示好了。但是,我必须去寻见那个无法随时间揭示的东西。”
“那谁会跟你去?”塞蕾西娅立即追问,“谁能保证你可以寻见你想要的?”
“玛琪露曾经在那东西的边缘徘徊过,除了她以外,没有其它人能陪我去。”萨塞尔道,“你我熟知的每个人都无比忙碌,在这件事上都有他们需要去完成的职责,这你应该猜得出来。”
“也是,只有玛琪露无论何时都是闲人呢......”
萨塞尔点点头,随即一笑:“的确如此。不过在所有质问我的人里,只有你在怀疑我能否做到我想去做的。”
“我认为除了你的信徒以外每个人都在怀疑,只是他们也不能对你做出什么保证,所以才不像我这样质问罢了。”
“惧怕即将发生的事情是很自然的反应,”萨塞尔说,“人们都会害怕未知之事,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要面对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虽然鸟毛很不情愿,但我彻夜和黑剑其它头领谈过了。”
“你想说什么?”
“以我们彻夜会谈的结果而论,这里不再需要我担当传话人或是保证。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所以我要跟你过去。”
沉默。
“不,以我推断的结果论,塞蕾西娅,你必须给我——”
塞蕾西娅一声不吭,将她那柄看上去普普通通、毫无雕花坠饰的剑拔出来,直接往他脸上刺。萨塞尔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他的表情仍然麻木,但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虽然他伸手接住剑身,顺势往一侧扭过去,然而个中力道依旧震得他骨头发麻。剑尖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压在他鼻尖上,和他并拢的双手对抗,纹丝不动。萨塞尔从没见过塞蕾西娅练习过任何剑术,也就是说她完全靠本能应对战斗的变化,当时看来,这很匪夷所思,兴许是她年幼时欠缺武技指教的结果。
但现在,他的体会完全不一样了。重要之处在于,塞蕾西娅洞悉这种事。她生来就是为此存在的,其中的洞识甚至以他如今的眼界也无法完全把握。
“你不能让我必须怎么样,你这该死的黑巫师。”她还在把剑往下刺,和他用力合拢的手掌角力。“我觉得我得跟你们过去,”她一词一顿地说,“所以,我就这样决定了。”
她觉得相比于阿勒斯卡......我这边的事情才更需要保证。
“我有点怕你了。”萨塞尔说,他居然出了身冷汗。
“我都没能让你见血,剑也卡在你手里了,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能推出你的想法,也没想到你在这种时候都能发疯。”他呼了口气,“你这层理性的人皮到底是从哪儿找到缝在你身上的?”
“说点好话,可以吗?”塞蕾西娅把另一只手也握在剑柄上,脸上挂着相当灿烂、美丽的笑容把剑往他这边推。
“我觉得我在说好话了。”他舔了舔唇角,尝到自己的血。
“那就说句能哄人开心的话,可以吗?虽然我们俩对好话的看法有很多区别,但你敢说你不知道这种区别在哪里?”
“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担忧,也非常感谢你愿意听我违心的好话,塞蕾西娅。我一直认为你是最讨厌听这种话的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