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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我们灰皮肤的主人,乌迪纳斯。这是一些黄昏时的幽灵,本该死去的幽灵。很快,他们经过的地方就会没有光明了,没有洒满阳光的白大理石了,也没有祭拜人之神的信徒了。你觉得呢?”
这是羽毛女巫对她说的,当皇帝罗拉德在远山俯瞰战况时,羽毛女巫领着一言不发的他穿过营地,也来到山下灰白贫瘠的高地上。当下战况如火如荼,她脸颊上却总是洋溢着充沛的生命力,像是永远沉浸在爱情的欢乐中的少女,相比之下,乌迪纳斯一路上大多时间都一言不发,只盯着她那双白丝便鞋前端露出的脚趾染上的草叶绿渍。
兴之所至,羽毛女巫故意踢踏山坡上的小石子,甚至自顾自地朝另一边拐弯绕远路,只为踩过一小片未遭大部队践踏的草地,仿佛这样踩碎草枝能让她感到趣味似得。那一瞬间乌迪纳斯感到,他仿佛又回到年少贵族的时代,和同龄的少年少女在花园中嬉笑,感受着爱情与新知,而非诅咒和死亡。人的童年总是无忧无虑的,至少对他是这样。
可她为什么总是能这样?
如果我跟着她一直走下去,我能逃离这个到处都是苦难的世界吗?
直到他们穿过高地附近的最后一排帐篷,来到皇帝附近,乌迪纳斯才抬头注意她,发现那双眺望远方的眼睛被无法理解的思绪所笼罩,粗糙的亚麻布衣衫在她颈上的黄铜链环下随风摆动。这喻示着奴隶的身份。他们同罗拉德一起站在古代阿瓦隆教祭台前的山顶仪祭场里,此处洒满月光,被星河所包围。年久失修的神庙祭坛上雕刻着叉角神的浮雕,不过在乌迪纳斯看来,那只是一头古怪的鹿。
“我觉得我们不该这样到处乱走。”他最后说。
羽毛女巫侧过脸来。“皇帝把你当成自己的兄弟。”她说。
乌迪纳斯无法否认,觉得其中的含义也不仅仅如此。罗拉德拒绝其它同族接近,可他从自己兄弟手中占据的未婚妻米娅又满怀怨愤,怎么也不肯抚慰他。于是,只有乌迪纳斯最清楚皇帝因为那柄剑的诅咒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每天夜里,罗拉德在营帐里发出低声惨叫的时候,也都是由乌迪纳斯忙来忙去,想方设法让他状况稳定下来。
一如他当初亲手负责罗拉德的下葬。
“听上去你还在忐忑不安,对吗?”羽毛女巫继续问。
乌迪纳斯又往上爬了既几步,穿凉鞋的脚趟过阿瓦隆教遗迹台阶上丛生的杂草。几只寒鸦落在倒塌的大理石柱顶上,偶尔传来的叫声夹杂在远方滚动的雷鸣和炮火中,——战争的喧嚣没有影响寒鸦群的怡然自得。这些小畜生习惯于在血腥屠场周围觅食,仿佛有了灵性,只有遭人怒视的时候,它们才会发出呱呱嘲笑。
我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又担心起自己的性命。新皇帝和术士之王哈纳尔·莫萨格不一样,不仅拒绝和同族接触过多,反而总和他这样的奴隶待在一起......不,该说是罗拉德完全靠乌迪纳斯来处理私人事务才对。其它崇拜强权的灰精灵武士也好,效忠于皇帝的灰精灵士兵也好,都对他,乌迪纳斯,这个卑微的人类奴隶......
“正因为皇帝把我当成兄弟,”他说,“我才感觉到其它灰精灵对我满怀妒忌。”
“所以你觉得自己无路可退了吗,乌迪纳斯?”
“我担心他会失败,到时候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和他总是在怀疑的性格完全不同,羽毛女巫摇摇头,转身张开一只手臂,就像在为他展示经过苦战赢得的成果。她这样还未成年的女孩站在这里,给他这样的人展示大战场,这可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