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怜悯过那个黑暗之地的巫师吗?”
“我......我没有办法,”戴安娜说,“我甚至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他。”
“那是个灵魂也好、精神也好,都在接近完满的不朽者,”她咳嗽起来,“洞悉了理性和因果之网,这我对你说过吗?”
“不,还没有。”
“你不想像我一样活着,你想把握自己的命运,是吗?”
“是的,我是这样想的。”
“那我来告诉你,我用忆者的视线看到了他,或者说,先祖的意识借用我的眼睛看到了他。”伯娜黛特喘息着说,“那个黑暗之地的巫师,他比我们最初预料的都要恐怖,恐怖得多。虽然家族当初把你父亲从我身边拖走了,但他根本不是你的父亲——那个世俗中人——可以相比,你必须小心。”
“我知道,”戴安娜抿抿嘴,努力摆出微笑,“但是我.......”
“不,听我说!”母亲打断她的话,“如果你不能超越他,你就永远也无法摆脱血脉带来的结果。如果你想把握自己的命运,你自己的命运,那你就得逃离,你只能逃离。至少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去七城大陆,找统御主莱伊斯特被无名者教派诅咒的兄弟!这......这是唯一我能看到的......”
伯娜黛特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叫喊过。房间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又是无名者。
然后她又瘫靠在软垫上。戴安娜呆看着她,感到心跳似乎慢了下来,沉默着,如同每个孩子不知道母亲的嘱托是出于什么理由。
“我知道了,母亲。”她低声说。
......
环形阶梯终于来到尽头,他们穿过缭绕不休的黑色迷雾,跨入一段庞大无比的走廊。两边墙壁刻满未知文字的符咒,支撑着森林古树般沉默的弧形廊柱。幽暗的墨绿色光线从穹顶盏灯照射下来,烙在凹凸不平的石地板上,像是条扭曲的绿蜥蜴尸体。
萨塞尔伸出一条胳膊,不过更像是条漆黑山岩雕铸的弧形屋脊,托着玛琪露依旧轻盈的身子。他泛红的视线透过穹顶的巫术之光,看到长廊尽头,直指最深处可怕的迹象。如今越靠近厄兆缠结之处,萨塞尔也就越发难以维持他......人的样子。
不管他换多少次躯体,都会被灵魂挣破。
我毕竟远离了曾经的种群......在这充斥着疯狂和愚昧的世界上,人类种群不过是我套在身上的一层皮。而于此同时,他越往前走,他的血就会越珍贵。
萨塞尔看得比他自己本身更加深远,就算他能依附他人的身体,就算他能成为不朽者并且掌握了巫师们的大权,也仅仅是个开始。将要来到的纪元跨度之长、范围之广,都是人所无法预料的。他不能兼顾所有事情。
而到百年、千年之后,优秀的子嗣和学徒将会带来希望,并且战胜死亡。
每个有价值的人,每个有价值的血脉。其中和忆者的先祖阿芙罗希尼亚争夺子嗣是件非常值得付出的事情,只是他们这一代的家族继承者太过偏执了;当然,阴影神殿女王索德琳的后裔也......
“我直觉感到你在想很不好的事情呢。”塞蕾西娅突然说。
萨塞尔对她耸耸肩,刚想开玩笑掩饰过去,却猛得把脸转向走廊尽头。他的眼珠在不受控制的烈火中融化了,为无形的光所取而代之,尖锐的刺和犄角轻而易举将他脸上的人皮划破,仿佛匕首切开了布袋子。他朝铁灰色光芒下的阴影中看去,听到走廊尽头大门内的轰鸣声。这是要——
青铜大门毫无征兆地向外推开,萨塞尔看到几何弧线构成的扭曲人形从中跨出,两个泽斯卡扮成的侍卫正替他推门。
“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对吗?”萨塞尔用锉刀摩擦一样的声音说。
邢吏米伊尔看到他们在这里,径直愣住了,萨塞尔几乎能想象到他本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邢吏米伊尔在这里,这很危险,不过这也意味着环形阶梯是为米伊尔的泽斯卡仆人准备的。他们能赶到这里,也许还要感谢邢吏也说不定。
尽管他是不朽者,但在此处也不过是个投影而已,连门都推不开。
“扎武隆的学生,还有索德琳的女儿。”邢吏无比困惑地说,“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你们能来到这里?”
萨塞尔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我得感谢你提供的台阶。”
“感谢?”米伊尔反问,一只虚握的手举到额头,“我的环形阶梯只是个捷径,而这捷径并不通往现实。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诞生之种,尊敬的邢吏大人,”萨塞尔发出怪笑声,“我得感谢米拉瓦·德·厄尔特准备送给索莱尔求爱的诞生之种。我是说,我把他求爱的礼物给吃了。”
米伊尔摇摇头。“啊,原来是米拉瓦,我就知道......”他低声说,然后放下扣在额头上的手臂,“为情所困的傻瓜们总是让别人有可趁之机,如果他早点处理掉那种子......但索莱尔是......索莱尔......这个傻瓜到现在还爱她。就像你那个可悲的学生一样......”
他说出这话的一瞬间,萨塞尔就推断出了所有可能性。
他垂下视线,目光中显出哀痛和悲伤:“我认为我很对不起薇奥拉,如果你让她成为伟大的瑟比斯学派的一员,这也是我的希望。”
“希望?你已经把她玩坏了,你还要跟我说希望吗?”
“那我很感谢你尝试挽救她,”萨塞尔抬起脸来,对他笑笑,“如今幸存的恶魔学派成员可不多了。薇奥拉是一个,我和我胳膊上的师姐是一个,扎武隆是最后一个。”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毁灭你的征兆,——命运的一个可能性。不过,我是个慷慨和慈悲的人,对怀有希望的黑巫师同胞,我不会让他们冒然去行动。不,我和你们不一样,扎武隆一脉相承的最后一个学生,我和你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