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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我是老父的最后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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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声音......绝非生灵能够发出的声音,在亚尔兰蒂·卡文迪许的灵魂中盘旋,在她的噩梦中占据了意识的土壤。她实在应该醒来的。
  她实在应该......
  然而它却用她的身躯张开双臂,展开她柔软的身体,拥抱它的兄弟。那是个由漆黑色锁链、深灰色骨节和乌青肉块胡乱卷缠成的庞大人形,外罩一套破烂的乌青色斗篷,勉强挡住它没有面目、没有肢体、没有下半身的真容,遮掩了它所意味的恐惧。
  除此以外,它的兄弟提着一盏提灯,其中塞满了晶莹剔透的、碧绿色的眼睛。在亚尔兰蒂面前,眼睛们以各不相同的速度和方向四处转动,闪烁着可怖却瑰丽的辉光,仿佛能够洞悉周遭一切。这些眼睛在提灯的光辉下注视着它,也注视着她,而这些视线似乎来自遥远的们梦境迷道深处。
  它的兄弟用链条划破卡文迪许的束缚法阵,逐渐将其破坏殆尽,只剩下黑暗的环境和它本身,——纯粹的恐惧。
  恐惧化作实体,便构成了它和它的兄弟们。亚尔兰蒂自然知道它们的真相,更知道它们如何诞生,又为何诞生,她和它的记忆是共享的,——这个叫搜魂的东西。
  “你是?”它问。
  “因库吉,诞生不久,老父的最后一个孩子。”它的兄弟回答,抬起它那张塞满锁链和碎肉块的脸,其声音的频率不是人能够听到的。“另外,这是母亲起的名讳。”斗篷下的怪异之物说。
  “她醒过来了?”
  “它在召唤你。”
  “我明白了。”
  它的兄弟因库吉领着它穿过迷道之门,跨过无止尽的黑暗,离她可见的任何光明都越来越远。亚尔兰蒂知道,这里曾经是梦境迷道的一部分,不过如今却被它们的母亲所吞噬,只剩下纯粹的虚无。
  这样的虚无是无比接近深渊的。
  不久之后,它们来到陆地上,不过在她看来,这其实只是和陆地相似的某种存在。
  最初亚尔兰蒂注意到,这块陆地由红色血肉和黑色树干编织而成,其尽头延伸至无比遥远的彼方,直至隐没黑暗中,外侧的轮廓实在难以揣到。然后她注意到,这些血肉之上种着许多尚未死去的生物,——它们就像蜘蛛网里的猎获物,下本身如树根般扎进可怖的牢笼,只剩下干枯的上半身苟延残喘。它们用其虚弱枯槁的手指不停抠动地面,发出濒死的哀嚎,声音四处回荡。
  这番景象实在是触目惊心。
  它的兄弟因库吉悬在半空中引路,其身躯逐渐膨胀,从最初的人类大小到现在,变得像是一座形态扭曲的磨坊。它们走过曾经是人或其它生灵的活树木,沿着山坡越攀越高。沿途中,她见得活树木的鲜血似乎在蒸发,如云雾般往上空飘去,汇成无比庞大的红色卷积云。它们头顶逐渐为沉重的云层所笼罩,周遭不时坠落惨绿色的闪电,好似一条条绿蜥蜴的尾巴,——她很难判断这云层究竟有多宽广、有多厚重。
  它们前行了许久,才在这片陆地上遇到它的另一个兄弟,那是条蜈蚣,由白骨甲壳和两排青灰色人类臂膀构成,其脸颊形如一条颀长的男性下-体,自根部到尖端都咧开了满是獠牙的大嘴、往下流淌着腥臭的毒液。的确,它的兄弟们都起源于生灵的恐惧,其形态各异,畸形扭曲,并且从没有哪个是现世该存在的东西。
  然而这一切都不如她所见的庞大陆地更令人畏怖。
  亚尔兰蒂当然从它记忆中获知了这里的一切,甚至和这个叫搜魂的怪异长谈过几次,——她和它早就是无法分离的双魂一体了,就像一个人分裂出的两个精神。但无论如何,亚尔兰蒂都无法克服脚下这存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庞大感。据搜魂说,从这个世界去往外域的通路逐渐关闭,三柱神中黑山羊的子嗣也逐渐死去,十不存一。到了现在,它们已经确定全部灭绝,然而黑山羊怀着伟大的爱,希望将其子嗣在这世界繁衍开来。
  于是,它仅存的“母亲”就被寄托了最大的愿景。
  这不仅是它的“母亲”被第一推动力的黑暗面选中这么简单,更是黑山羊交给此世的希望和祝福。不过,当然了,这种希望和祝福不是给人类的,在亚尔兰蒂看来称为灾难反倒更好。虽说迄今为止的记录都坚称外神是邪恶扭曲的存在,但就搜魂的观念和种族而言,那是它们崇高的先祖之血,并且对它们每个子嗣都寄托着伟大的爱。
  首先,是因库吉看到了那片静止的飓风,诡异地悬在山颠,连接着天和地。因库吉把手中提灯放在地上,打开灯盏,其中碧绿色的眼球都跃至地上,沿斜坡蠕动上去。这番情境让亚尔兰蒂觉得,她以后看到任何事物也不会有难以名状感了。
  任何事物。
  沉默依旧未有任何改变,因库吉停下脚步,目送搜魂往上继续攀登。更深沉的寂静也自然而然地降临,静止的风墙朝它打开,显出一道刚好能将其容纳的通路,亚尔兰蒂觉得,——终点已经到了。
  终点。
  它在静止的风墙中每向前走一步,血的芳香都变得更加浓烈,咆哮的喧哗声逐渐打破了寂静,并且在它走到最后一步时猛然膨胀开来。
  道路终于到达尽头,飓风之门随之合拢,一束血红色光芒在她眼前展开,然后化作几千束,浸透了整片广阔而深邃的空间。由于它和人类嗅觉感官的差异,这种本该算是恶臭的血气在亚尔兰蒂的感知中芳香无比,跨进之后,几乎甜美到让她晕厥过去。搜魂惦起了脚尖,张开双臂,把它——其实是她童年时代的样子——小女孩的鼻子四处嗅,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它们闻到的气味来自很多生灵,不止是人。
  巨大的洞窟在他眼前呈现,维持着飓风之墙的是一条条血红色的巨臂,让亚尔兰蒂想起战船的龙骨。这些人类手臂扎根于大地深处,手掌直抵天空中的云层。她几乎能确定它们源于同一个意志。云层是那么高,几乎让她感到惊恐。最初以为的山巅其实并不存在,反而是一个向下凹陷的巨坑,被无数深秋腐叶般飞舞的怪异之物所遮蔽。它的兄弟们在这里成千上万。
  血肉和树干编织而成的大地终于在此处现出大地之下的而真容,只见榫接结构和杂乱的荆棘林自洞窟底部交错环绕而上,构成无数层层叠叠的蜂巢。每一个血光闪烁的巢穴里,都寄居着一个它的兄弟。若非洞窟中央某个难以忽视的存在吸引了亚尔兰蒂的视线,她绝对会被这番情景震骇的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