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任何感想。
......
阿尔托莉雅浑身上下被腐蚀的没有一处鳞片不在剧痛,瘟疫犹如冬至的寒霜,又如附骨之蛆在她每一个伤口反复撕咬。眼看神志不清的术士之王和灰精灵的新皇帝往后撤退,离她越来越远,其它灰精灵术士和人类叛徒也呈散兵线弥补了空缺,她简直想要发疯。
此时萨塞尔还像条狗一样抱着她不放,一口口咬在她翅膀上,撕下大团血肉骨骼并吞入喉中。剧烈的痛楚几乎要让她意识没入虚无。如果不是这头被锁链控制的可悲的恶魔只凭本能行事,她现在已经死了。
阿尔托莉雅伸长脖子,扭头转向萨塞尔的躯体,发出毁灭一切的咆哮。一阵恐怖的乌黑气流从咽喉深处涌出,令人耳膜震荡的隆隆声随之发出。这磅礴的黑色洪流以她咽喉为中心扩散,疯狂地扭曲、旋转,在她身前剜出一个无比巨大的空洞,在大地之上刻下一条支离破碎的锥形大峡谷。石头、盔甲和尸体如支离破碎的小虫子卷往天空,腐朽发黑的恶魔骨肉如被踹翻的煤渣一样散向远方。
一阵阵撕裂感灼烧着她浑身皮肤。虽然知道她的呼吸和这远古时代的瘟疫无比相似,导致双方谁也无法腐蚀掉谁,但阿尔托莉雅更清楚,正是这种对抗才格外耗费时间,——时间!她本来已经接近那个灰精灵皇帝了!
他们在这支离破碎的大地上到处翻滚,身边全是枯萎发黑的尸骸,而这没有神智的恶魔是那么丑陋邪恶,又是那么令人狂躁。这躯体溃烂的怪物还是从背后抱着她,这狂嚎的梦魇还在剩下的四条胳膊捶打撕裂她。重击令她浑身骨骼都在扭曲撕裂。阿尔托莉雅咆哮着吼出更多诅咒的冲击波,打碎恶魔的身体,可锁链却不断填充他失去的血肉,她折断这恶魔的犄角,咬住这恶魔的脑袋吞入口中,以黑色的吐息侵蚀他的头颅,然后用牙直接撕咬他的脖颈。
即便如此,这没有神智的东西仍然不受任何影响。攻击变得越来越猛烈、越来越混乱,仿佛已经是一个木偶师提着失控木偶的丝线胡乱甩动。
这时无声的闪光一瞬即逝,雷鸣声才珊珊来迟,她的翅膀直接被撕裂,血肉化作明亮的痛楚,——附近的灰精灵术士终于组织好了队伍,要出手处理掉她这威胁。从远方而来的重炮火力也把没有神智的恶魔打穿了好几个窟窿,把他千疮百孔的网状血肉径直撕开,留下许多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空洞。他们所在的空地——在阿尔托莉雅感觉中则是整个世界——都被震耳欲聋的光线和爆炸覆盖了,摇晃个不停。这发疯的恶魔竟然还纠缠着她不放。
她已经没有闲暇去感受绝望了,此时她心中只剩下狂怒。
重炮也覆盖到她身上了,——这东西当然是不分敌我的。
好啊!不管这恶魔无辜与否,哪怕她死了,她也要拖着他一起去死!
......
“锁链神系对神尸的驱使权恢复了,”索莱尔说,“不过术士之王还要暂缓一段时间才能出手——除非他想让自己的意识消亡。”
麻烦......
“我和那位大毁灭者在比谁更具备耐心,”索莱尔续道,萨塞尔马上明白她指的是另一方不能现世太久。“如今我不能出去,她也没法进来。可如果这仿制的天球被撕裂到一定程度,这种拖延也就再无意义可言了。”
从目前的一切迹象来看,交战双方都在拖延时间,等待契机。
“另外,”索莱尔继续说,“你那边怎样了?”
“只管用饱和火力覆盖就行,不用在乎误伤。”
“有趣......”
“锁链驱使着我的主体,——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个体,所以不管怎样,它会让我的主体存活下来。”萨塞尔指出,“至于阿尔托莉雅,如果她连这点误伤也撑不过去,你就不用指望她能做什么事情了。”
“你主体意识的处境呢?”
“我没法感觉到......不过从目前状况来看,我只是凭借本能行事而已,和野兽并无分别。锁链正像木偶师一样吊着我撕咬阿尔托莉雅。”
“这说明你的主体意识还在挣扎。”索莱尔点点头,“至少你还有那么点指望。”
“也许吧,”萨塞尔说,“如果我的主体意识也被控制了,那么这条黑龙早就被我吞入腹中消化了。”
“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已经在这附近把你处理掉了。”
“如果是那样,我现在应该在这附近啃食你的残骸。”
“你觉得你有战胜我的力量?”
“我有,以后你可以来试试。”
“我会耐心等到你离开光明神殿的那天,然后派你虔诚的妻子去杀死你,让你虔诚的孩子在刑场斩首你。”
“或者是派人来谈判,指望从我的私人地牢里领回一个连续几百年都在繁衍小恶魔的女神,而且她还没有四肢。”
“你对未来的幻想还挺恶劣的。”
“彼此彼此。”萨塞尔客气地说,然后去牵引他联系到泽斯卡的线,——该你动手了,总之扮好你的兰斯洛特,尽管释放这位骑士阁下对桂妮薇儿的渴望。
......
桂妮薇儿发觉自己紧握他粗糙的手,随他走进那座垮塌大半的遗迹废墟。他的臂膀是那样有力,他的手是那样温暖,他在这冰冷刺骨的战场里环抱着她,抚摸她沾染灰尘的头发,——只要这样就够了。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事,只在乎她眼前的唯一一个人。
在兰斯洛特身后,就在隔着断墙和残垣的空隙里,她可以看到那些虚幻到不切实际的战争景象。此时此刻,伟大的历史正发生在暴风、雷云、炮火和燃烧的大地之上,而桂妮薇儿,不过是这宏伟的历史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她不能影响任何事,她也从不提出任何问题,因为,总是她在跟着走。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见证什么。
兰斯洛特把她牵到废墟形成的小庇护所中,她则从一块裂开的沟坎上跳过,脚腕划过长草。远方火光穿透倒塌立柱的间隙,仍旧明亮得过份。它们在黑暗中落下点点光晕,有时是血红色,有时则是煞白。
“这里是......”
“我们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兰斯洛特叹口气,然后吻吻她,“那就用爱情去见证吧。”
她感到慌张和害怕,但他的亲吻是那样温暖,又带来些许迷离的感觉。亲吻中,他用更加亲密的姿势和她相互拥抱。他抱着她躺倒在地上,地面的冰冷和他肌肤的温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可是哪里不对......她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说,不该是这样,至少不该是此时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