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记录的历史卷章不过是一些岔路和边缘之处的小径,仅此而已。”萨塞尔嗤笑道,“你和我都知道,通往下一个纪元的路途就摆在我们脚下,不管曾经发生了怎样波折的历史篇章,它从来没有动摇过。”
“你的境况看起来很特别呢,萨塞尔,至少不像是单纯被锁链和兽性所驱使着。”她的话语从周遭环境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里显现出来,“我是否可以认为,一旦挣脱索莱尔给订下你的约束,你自己本身也会做出现在的抉择?”
“这种事情又有谁能断言?”他说,“不管怎样,它确实发生了,所以理由就不再重要。”
“不,理由很重要哦?我向来在乎人们的抉择是否源于其自由意志。因为,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在黑暗之地发展的强迫术以外,不管怎样的亵渎、玷污和引诱,人的自由意志本身是不会动摇的。也就是说,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无法陷入黑暗中的。”
“真稀奇,我没想到你跨越这样的距离和我谈话,居然是为了谈论哲学。”
“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你就不会给我这样的问题。”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萨塞尔问。
“就像你怀疑的那样,萨塞尔,我确实是非造之神。如果你知晓光明神殿的王座之主是什么,你就该猜出,我是因为信徒们认识到‘真神’的存在而出现的存在者。”
预料之中的回答。过往的记忆在他灵魂的深潭中浮上水面,并非是卷宗中单调乏味的文字,而是完美复现的画面和感觉。从光明神殿诸多卷宗的记载中萨塞尔能看出,真神会为虔诚的信仰作出回应,那么这个回应的起始......萨塞尔睁开眼睛。“而这就是你作为人现身的理由。”
“你猜对了,我很欣慰,我的本身是非造的神,我的思想却是受造的人。这样的我,的确也是作为人而现身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挣脱作为人的空虚和悲哀感。”她的话语里有着同受造的生灵完全不同的理性、感性,“不过,怎么说呢,真神并不爱人,所以我也并不爱着你们。”
“不,你爱着人们,只不过仅限于信仰不会动摇的人。”
“又被你看出来了,萨塞尔。你很厉害哦,也可以说是危险吧,想来不是因为锁链,而是因为你自己的洞悉和领悟,是吗?”她回说道,似乎是在微笑一样,“难怪小贞德知道这段爱情的真相了还要挽留你。说真的,我很欣赏她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在我注视的诸多虔诚者里也算格外令人欣慰的一个了。到时候等贞德一剑送你去往彼岸,了结这段关系,我让她从七八岁开始重新获得生命,也不是不能考虑。你觉得呢?”
“她作为一把剑,不可能刺痛现在的我。”
他们俩的目光隔着遥远的虚空迎在一起。“说出这话,你不觉得可笑吗?”她反问道,“说真的,锁链的确为你重写了人和神、朽坏和不朽的边界,可你分离出的那些灵魂支流,却还是会想方设法让你寻回人之爱,不是吗?在被锁链拉出界限来到山巅之前,你就做好了一脚滑倒,然后顺着山坡滚回半山腰的准备。说实话,你挺可怜的,完全就是一个互斥的矛盾综合体,从哪个视角来看都是。”
“不,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萨塞尔说,“等我在仿制的天球完成最后一步,这些可能性就再也不会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