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已经对最坏的结局做好了准备,那就无所谓什么影响了。”
“确实,你看上去过的很自在,比我能想象到的最极端的情况还要自在。”小黑巫师说道,“好像你待在这个简陋、肮脏、到处都泛着血腥味的监狱里,就跟你回到故乡的那段时日没有任何差别似得。”
“一切令人向往的和使人享受的事物相互堆砌,构成一堵厚实的城墙。”贞德说,“人们利用它抵御雨水、黑暗和恐惧,然后自己却受困其中,永远不得而出。那些刻有精美浮雕的温暖壁炉,那些昂贵稀少的琼浆美酒、银烛台上的白蜡烛、出于名家之手的壁挂画作、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乃至工业诞生之后产生的一切穷奢极欲的事物,甚至是肆意妄为的自由本身,都是在把城墙垒得更高、出口封得更死,被文明驯化的人们把这些福祉当作内心的防线,一旦遭受放逐,就迎来灵魂和思想的崩溃。”
“你想说明你的不同吗?”
“我听到你口气里暗含的讽刺了,小鬼,不过,算了,你说的对,作为一个相信自己拥有使命的人,在我这一生中作为过客的不是血与黑暗,相反,文明带来的一切福祉才是我生命的过客。世界本身的现实太过苦涩,不管用怎样的讽喻都难以消解。无论是故乡的温暖怡人也好,王宫的穷奢极欲也罢,这些追寻所谓美好事物的努力,都意味着颓丧、轻佻甚至是亵渎。凡俗之物总是暗含威胁,常常会引得信徒们放弃他们应有的谦卑和信念,他们由此远离经文启示,最终落入虚无的威胁中。”
“这么说来,”眼前的少女在茅草垫上挪了挪坐姿,仿佛要让自己的髋部舒服一点,“你其实不当自己活在这个世俗世界之中了?”
“不当自己活在世俗世界里的,不是你们这些巫师吗?”
“我也这么想,伟大的裁判官大人。在我心里有另外一套衡量事物价值的体系,和现实相悖,不过,我觉得,我们的处境和你的处境本质相似。要是讽刺点说呢,——虽然这些年你待在世俗世界体会其中发生的一切,虽然你参与舞会、打理庄园、生儿育女、享用美酒佳肴,实际上你却没有活在这些事当中,——倘若没有某个古怪的诅咒赋予你爱情的话,它们,其实都和你待在监狱里差别不大。”
贞德淡淡一笑。“我觉得你话里有话。”她带着这样的微笑说。
“我觉得你把它们看作卑微的生活,”苏西拿起一根茅草,比了比周围的监牢,“甚至不当作信仰中偶尔的休憩和放松,——简直就是一种考验,另一种形式的监牢,是不是?”
“你对事物看得很透彻,小鬼,若是现在跪在神殿中忏悔并放弃过往,兴许你还有得救。”
“你这话不应该对我说吧。”
“这种话不该对已经再也无法回头的人说。”贞德回答。
“为什么不该说?况且在您心中除了监牢就是信仰的疯狂世界里,除了被赋予的爱情,还有其他吗?”
“被捏造的幻象没有存在的意义,”贞德说,虽然她不希望再提起这事,“这话我好像已经对老格谢尔说过了。我也不想再对萨塞尔提及什么忏悔或醒悟了,就让事情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吧,直到迎来无法回避的终点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