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封闭的玻璃舱室里,藤蔓忽然挣破僵死的植株,像从中蔓延出来。那个封闭的玻璃舱室里挂着许多具枯槁的尸体,尸体的手肘都被吊起,脖颈以下都死死缠在好似蜘蛛茧的藤蔓里,面朝天花板,咧开的嘴唇里露出怪笑。许多荆棘从后脑勺刺入尸体的脑髓,使其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血丝密布,渗出来的血都冻结了。绿色触手编织而成的她便从花瓣一样张开的藤蔓中出现,完美无瑕的上身赤裸着,下半身扎根在尸堆中,带着一种令人倾心的、噩梦般的美丽。
“你忽然现身,”萨塞尔问,“是想告诉我什么?”
“太深了。”那张以扇子掩住的脸发出毫无感情的声音。
“在你的追忆中继续深入下去,是你所不能允许的?”
“也许吧。”奈亚拉托提普说,“至少在我的回忆被惊扰之前,我以为你已经沉入死星的厄兆,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自拔了。”
一个沉静、柔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也许这样的事情本来会发生。然而我和他是被束缚在一起的,——尽管‘束缚’这词令人很不愉快,然但实就是如此呢。否则,我不会三番五次把感动得要跪下的傻瓜从地上拉起来,也不会从他那儿问得和我方向相悖的道途为何了。”
奈亚拉托提普侧脸看过去,流露出人所不能有的好奇心。“你和萨塞尔不同,”她说,“像你这样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束缚。”
“感谢您的赞叹,不得不说,您总是无比诚挚的发言令我也心有悸动,也难怪萨塞尔要义无反顾地拥抱您了。关于‘束缚’的事情呢,曾经我是以为自己无所谓束缚的。不过最近我发觉,人总是需要一个度量的尺子,才能分辨出自己脚下的路程,以及自己和过去的距离。若非如此,不就和您一样,即使见得如此宏伟、遥远的恐怖,也照样被束缚在阿扎什不见天日的囚牢里吗?”
“纯粹而简单的目的,”奈亚拉托提普的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意味着谁人都可以取代他,不是吗?”然后愉悦又转为惋惜,“可惜的是,这个荒谬浅薄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能承担......你在借着我的记忆寻觅真知,萨塞尔,而你寻觅得有些太多了。”
“我只是在做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回答。
“你强烈的求知之心实在令我感动。其实这些经历相比我所见的,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老实说,你深入得并不算多,然而我觉得呢,你在我的追忆里跟和你同魂异体的女性漫步于遥远的异域,——这样的事情可以暂告一段落了。仔细想想,除去诅咒以外,你最爱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对吗?这点确实符合自爱和自恋的情节呢,其中的心意相通怕是会令每个爱你的人都自惭形愧吧。因此,我很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感到嫉妒,所以待到你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以前,你就不要想着拿我的记忆当作求爱的场所了。”
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依旧婉转而轻佻,还带着些微的忧愁,就像是要令负心的人忏悔似得,其中的音节能够震颤人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