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的习惯实在是很有问题,”萨塞尔说,“今后你要在学校里和人共处,不考虑一下委婉的发言方式吗?”
“我觉得没什么不妥。”苏西答道,“人只要活在自己的内心里就行了。”
“那我给你点建议吧,你要不就别发表意见,只陈述客观事实,要不就一直保持沉默,当个死人。”
“你意见太多啦,没回想起我们俩见面的时候我一直沉默寡言吗?”
“我当时以为你在想办法谋害我。”
“我当时确实在想办法谋害你,如果我当时成功了,就不会有一个刚入门的傻瓜教导我怎么才能当巫师了。”
“我赞同一个叫扎武隆的巫师说的意见,——巫师也要从世俗社会中获得资源,所以我说你不行。”
“那好,”苏西反驳说,“那我说你不行,所以你转述的意见也不行。”
“但我听教我算数的建筑家说,那是个不朽之人。”
“不朽之人又怎样?你还要和这个扎武隆坠入爱河吗?明智一点儿,不朽者又不会总跟你们说真话,别再胡思乱想啦。”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所以你这样说话,”苏西似乎很想翻白眼,“是想当我父亲?”
萨塞尔耸耸肩:“虽然你是个前途远大的巫师,不过作为生活在这社会里的人,各种处事方式都要熟悉才行。”
“你活的太累了。要我效仿你处事的方式,我宁可转身回我来的孤岛。”
“你这谴责说的真让人难过。”
“自称难过你就哭给我看,不然不要说你难过!”苏西把地图卷起来,往他脑袋上用力一拍。“仔细想想呢,”她说道,“除了脑子转的很快以外,我也没发现你这样做有什么特别的优势可言。你不理解巫师们的观念和处事,萨塞尔,那和世俗社会的差别可是相当大的。”
“我倒是觉得,若没有跨越人和神的界限,巫师和世俗中人的思想也没有实质性区别。”
“把自己置身在这样的想法中,就是你的问题所在啊,画地图的傻瓜。”苏西摇了摇头。她侧过身来看着他,拿地图把他的下巴往上顶,“不要像世俗中人一样去轻易地爱和恨,不要像世俗中人一样去为人处世,也不要像世俗中人一样把自己置身在复杂人情交际之中。你有思考过这世界上的高阶巫师到底有多罕见吗?哪怕他们至少也能活上几百年,如今贝尔纳奇斯的高阶巫师也就几十来人。跨越生命的界限是相当困难的,如果这些事情都做不到,那你当巫师的意义......也就是给自己找一些活在世俗社会里的资本吧?”
“这是你的理想?”
“不,这就是我本身。”
“我倒不是没有见过巫师,不过你这样处事的巫师我确实没有见过。”萨塞尔说,“是因为若非巧合,你这样的巫师根本不会接触我这样的世俗中人吗?”
“你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家伙就行。”
“贬低太多次就没有意义了。”萨塞尔把地图从她手里拿开,“这么说的话,你觉得自己有义务规避世俗中的事务和情感喽?”
“当然是这样,作为一个前途远大的巫师,就要从反对世俗中一切追求开始!”地图被拿走了,苏西又拿手指指着他,“倒不如说,苏西·曼芭芭拉,从最初就是作为摒弃世俗、追求真理的巫师而生,你知晓了吗?”
“除了你从不说好话以外,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比如世俗中的财物说扔就扔,毫不犹疑。”
“你在嘲笑我吗?”萨塞尔把她的指头也掰下去,“你扔的都是我的财产。”
“我让你成为巫师,”苏西理所当然地指出,“这就抵得上你所有财产了,甚至你还欠了我非常多!”
“我?”
“你。”
“那是你看我地图的报酬。”萨塞尔指出。
“你的地图上标注了太多没有必要的东西,——本来那部分可以标注更多更重要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国家边境线这种小事完全不需要关心。”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苏西闭上眼睛,自顾自点点头。
“那你现在又想到什么了?”
“在想你的脑筋转得实在太快,脑浆会不会甩出去。”
“我又不是傻瓜。”
“从巫师的角度来看,”她睁开眼睛,皱起眉毛。“你确实是。”
“只是从你的角度来看。”
“我的角度,就是巫师的角度。”苏西说,“至于你呢,萨塞尔,我见了这么多人,你是最世故的。”
“你也就和两个人说过话,这也能算很多人?”
“这不重要,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浪费非常多时间去梳头、刷衣服、洗鞋袜,衬衣也要弄得妥妥帖帖,费尽心思打扮得一本正经,就差把头发也烫卷了。然而即使这样,你也免不了要在几十年后老成一团干瘪的脱水排骨,我是绝不会这样的。读一读那些不得志的巫师写的回忆录吧,傻瓜,那些庸碌的家伙年轻时活的人模人样,但最终都会后悔无比。”
“这都是正常的社交礼仪。”萨塞尔说。
“你当你是出来找贵族小姐卖屁股的骑士吗?”
“显然你不是贵族小姐,你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巫。”萨塞尔握起她的手,放到鼻子旁边闻了闻,一股草药的苦味。“手掌还一股子草药的苦味。”他说。
“你内心中毒了,傻瓜,”苏西不为所动,“而且不要叫我小女巫这种怪异的称呼,画地图的傻瓜。被不理智的欲望驱使着觉得自己总得找个女性干点儿什么,——这种焦躁感,如果你不自己克服,我就来帮你克服。”
“比如?”
“如果你再伸手乱-摸,我就半夜把毒药灌到你嘴里。”
......
法兰萨斯学院开放的时日到了,据说从勒斯尔来的蒸汽轮船也会届时抵达港口。一些和光明神殿有分歧的法师会把孩子送到黑暗之地,为的,自然是让他们免受勒斯尔学校一定会有的神学课程影响。据说在勒斯尔,但凡优异的法师大学,学生就免不了要修光明神殿的神学课程,除非他们想要退学。到了月底,萨塞尔和小女巫也会从港口下船,预计直接沿着中城区街道进入学校。为此他们甚至卖掉了马匹,——这都是为了尽可能摆脱当初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