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亚尔穿过长廊,手指划过木制凭栏,眺望远方重新搭建的医学院建筑群。由于每个人都知道的理由,在这些年,赛里维斯中央大学的医学院有大量资金和人力投入,很多巍峨的楼宇都搭建在一起,以挑战想象力的方式相互衔接,倒也算是别具一格。在他过去上大学那些年,附近的建筑还算朴素,而今,都是些琳琅满目的尖顶和角楼交错分布,令他觉得古怪异常了。
风实在有些冷,也许是因为这地方地势太高,也许也是因为天色实在有些晚。云中的月亮很是暗淡,令建筑的轮廓也显得模糊、朦胧,不很清晰。实验大楼的低楼层灯光昏黄,高楼层则完全一片漆黑,无法视物。
尽管寒风呼啸,长廊尽头等待的人还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没等罗亚尔上前推开长廊大门,沉重的铁门就自行往一侧掀开,好似被无形的幽灵死死攥住把手一般。罗亚尔面无表情地上前进去,手搭剑柄轻轻敲击几下,然后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嘲弄声。
“真是难得一见的面孔啊,罗亚,”贝雅特莉琪用一如既往捉摸不定的声音提问,“深更半夜来这儿是要干什么呢?我记得这十多年里,你也没对照顾自己的妹妹上过什么心吧?”
他当然有上过心,只是他眼前这家伙已经不止上心的程度可以概括了。
艾莉娅,父亲和另一位他未曾谋面的女性的孩子。根据罗亚尔断断续续的调查,这位女性曾经是位虔诚的信徒和医者,温柔可亲,虽然身体病弱,却坚持医治病人,开导迷失的羔羊,还听从神殿的指派远赴黑暗之地,是个意志格外坚定的、极其值得尊敬的信徒。然而还没过多久,格谢尔就找到罗亚尔,告诉他此类调查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他理所当然地问了缘由,于是他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这位温柔可亲的女性如今是灵魂和意志都无比扭曲的修道士们疯狂的领袖,——所谓的大司祭,——她那非人世的理念,就连格谢尔一时半会也很难对他说的清楚。甚至于,有知情者将卡莲·奥尔黛西亚出生的一刻和她经历的一切磨难,都视作她成为大司祭的阶梯。
当时心智还不成熟的罗亚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查阅过格谢尔负责的学士机构里有关修道士的记录之后,他更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怪异至极,好似一场梦魇,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而他其实算是陌生的父亲,则是这个疯狂的世界中最为黑暗的漩涡,汇聚着一切谜团中最令人困惑的谜团。
想当初在父母都远去他方的新家,贝雅特莉琪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婴和他擦身而过时,罗亚尔尚且还会担忧母亲对这事会有何看法。然而等到十多年过去,父亲继续不知所踪,母亲继续在牢狱里待着,好似要安度晚年一般,他这点心思也渐渐熄灭,再也没有提及的必要。
像很多父母失去踪影的孩子一样,罗亚尔无视其它人各怀心思的提问,只管修习经文和剑术,只求早点抵达可以说出一切真话也无人能够质疑的地位。至于贝雅特莉琪,这个和他同时出生的双胞胎,除去当了一个真正的姐姐领着她的跟屁虫到处走以外,他从没见她何时虔诚过。这个不虔诚,其实也和父亲有着深深的联系。
事实上罗亚尔一直在怀疑,若非贝雅特莉琪的引路人是索莱尔、导师是格谢尔,她早就想方设法跑去投奔他们的父亲,到巫师们远离尘世的浮空巨城里去了。
如此说来,巫师们远离尘世的浮空巨城又是什么呢?答案其实很简单,距离呢,其实也很近:这‘也’是父亲身边诸多令人困惑的谜团之一。对于‘也’这一词的出现,罗亚尔‘也’很无奈,然而在他二十多年短暂生命的印象中,许多亵渎的、或是黑暗的秘密,每每追根究底,总会追究到他失去踪影的父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