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久之后,声音竟忽然在她的牢狱门口传来。“说到身份的敏感,幸好,如果你需要的话,你还可以记录一个更加敏感的信息。”罗亚尔续道,并且朝她这边提高音量,“今天是你出狱的日子,女士,看在你背了这么多经文的份上,来审讯你的人都已经烦透了,不想再被你反问经文的细节了。因此,还请站起来做好离开的准备,顺带,也让我为这位朋友介绍一下我有渎神嫌疑的姐姐。”
如果苏西现在正在喝水,她觉得自己会把水呛进肺里,然后喷得满地都是。她从破旧的席子上挪了下来,整理好衣着,阴着脸,掩饰好眼中的荒谬情绪,才从阴影中站出来。苏西看到那边来自东部王国的年轻骑士脸上充满怒火,显然以为罗亚尔在挑衅他。
萨塞尔的儿子——这人的声音照旧平心静气,还很温润祥和,仿佛一切误解都是其它人想得太多,而他本人只是陈述着简单易懂的事实。“这位同僚,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关押已久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是一名被认定为渎神者的巫师,名叫苏西,因为交代了很多瑟比斯的情报而被视作一种赎罪。你相信这是一种赎罪吗?其实我不相信,我认为我这位姐姐出去之后还会继续犯下渎神的大罪。不过,看在律法的份上,我们还是要放她出去,这就是光明神殿的公平之处。”
若非情况实在不适合,苏西很想摆出她这辈子能摆出的最难看的表情。如果说这个罗亚尔继承了什么,想必就是把他父亲和他母亲阴阳怪气的能力同时给继承下来,然后彼此相乘,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混账。和萨塞尔阴阳怪气的儿子相比,东部王国的年轻骑士至少会对她略微点头,表示认可,虽说其中的表情冷得好似坠入了冰窖一千年。
“我有所听闻,”他说,“这是名渎神者,不过她对我们神圣的事业贡献了很多。”
“是的,确实贡献了很多,”罗亚尔说,然后补充道,“她是她父亲亲手送到裁判所这边来的。这番大义灭亲的举动令整个裁判所都备受感动,不仅如此,我们这些后人也倍感荣幸。”
苏西想要发笑,但她又觉得,憋气实在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情。
“你们的父亲如今去哪儿了?”骑士问道。
“父亲犯下了巨大的过错,这些年都不能获准探望亲人,也不能来到勒斯尔,盖伊。不过我想,父亲恐怕在为我准备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许这是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在这漫长无比的岁月中,只有后裔才能对抗时间的流逝。”
“倘若我没记错,那是上次大战的主要参与者。”
“很遗憾,其中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位神明知道,而她是我们都无法去问询的。不管以谁的立场都不能。”罗亚尔示意守卫开启牢狱大门,“那么,女士,我们最好赶快上路。同时我希望你能记住,对你个人安全的保证只维持到这一天,同时也是最后一天。”
......
当天夜晚时分,包括看押她的一行人在内,他们已经乘坐列车抵达远方港口。那是要把她送离勒斯尔的地方。在苏西看来,这番看押也是一种狗皮倒灶,毫无意义,随便给她一处空地,她就能把自己转移到迷道中去。
“我并不希望你认为律法的规定是狗皮倒灶,姐姐。”此时,罗亚尔看似随意地说道,“也许你出生在黑暗之地的孤岛所以无法领会,但是,我想对你说,律法中很多看似荒谬的规定自有其理由。除非你是从乌鸦蛋里孵出来的,只能传达灾难的征兆,否则这不比你学习如何渎神难出多少。”
苏西觉得这家伙认她作姐姐,还知道她出生在贝尔纳奇斯附近的孤岛,其中一定发生过她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但她任何询问的意思都没有,不仅如此,她甚至不想答话、不想嘲笑对方的阴阳怪气。在离开勒斯尔之前,苏西不想节外生枝,在离开勒斯尔之后,苏西认为她绝对不会离开浮空城一步,——至少是在蜕变之前绝对不会。
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话,好似他完全不在意她的反应。“我认为憋气是种相当不好的习惯,人未必就非得把自己的情绪掩饰起来,特别是在对话的另一方对事实心知肚明时。”
“你可以假设你对一切都心知肚明,这样我就不会回任何话了,对我们双方都好。”苏西面无表情地回答,同时把手里背过许多遍的经文翻出几页。等她回去就把这东西撕了,拿来当厕纸。
“我认为经文的纸质不适合当厕纸,我亲爱的妹妹小时候曾经拿它应急,不过效果不很理想。贝雅特莉琪不仅把她发臭的脏内裤扔在洗衣房里任其发酵,还被导师罚了三天多禁闭。如果你个人希望,我建议你把它烧掉,权当做一种对于往昔历史的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