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快滚吧。”她说。
于是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和以往对话结束的方式并无实质性区别。贝雅特莉琪消失在原地,好似被擦除的铅笔痕迹。罗亚尔默不作声地端详她消失的地方,感受到残余的温度和气息。此时此刻,她的幻影仿佛还停在原地瞪视着他,恰如他本人扭曲的镜像。
罗亚尔就这么站在原地,闭上眼睛,陷入漫无目的的冥思。终于,漫长的等待过后,略带着畏缩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
“姐姐她......”
他没有回头:“别提问我会如何,也别提问她会如何,未来的医师小姐,只管握紧我给你的短剑就是了。如果你想去七城,那东西就是你的一切命运和未来。”
她呆立了很久,然后才说:“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拿起剑,哥哥。”
“一个孩子当然永远都不会拿起剑,你的姐姐,也还当你是个未曾经历战争的孩子。不过我想,从你做出选择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孩子了。”
“我只是想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那就去做吧,艾莉娅。也许良善之心不会得到回报,不过只要你愿意为此付诸理想,你的出生就不是毫无意义的。”
......
晚春时节的废弃迷道依旧遍布阴霾,从长廊旁的露台往下眺望,也照样是灰白色的漫无边际的沙丘。看在伯娜黛特已经孤苦伶仃看了十多年沙丘的份上,萨塞尔折了几支绽放的白百合带给她,——这些可怜的小花总是这样早逝,兴许正意味着戴安娜母亲的命运。
“十多年没见了,萨塞尔。”她闻了闻百合花,然后才说,“那个孩子也十多年没有再出现过了。”
“我猜他也许已经成家了。”
“我猜,也许他随时都能当个小孩,哄一个被囚禁在密室里的离异妇人高兴。只是有时候他毕竟不好意思这么做,特别是在中途出了意外让事情真相毕露之后。”
“你的讽刺令我羞愧不已,女士。”
伯娜黛特拿起那本翻了十多年的《预知的历史》,从轮椅上递到他手中。“伟大的不朽者和贪婪的恶魔,竟然会为了哄骗一个女儿出走的母亲,就扮成可怜兮兮的小男孩吗?”
“那段时间里我很迷茫。”
“看出来了,”她说,一只手托起下巴尖,显出苍白纤细的脖颈曲线,“有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你忧心于战争走向,后来回顾往昔我才发觉,行事决绝的恶魔先生其实一直在和自我做斗争,困惑于所谓的道途。分离出的自我,被剥夺的爱、欲望和牺牲,还有徘徊不前中犹疑的决定,你那时......”
“你看上去比当初轻松不少。”萨塞尔说。
“戴安娜已经走上她的路途了,而且这十多年里你都在遥远的阿扎什里寻找知识,不会让她再增添烦恼。这样一来,我当然会轻松不少。你知道吗?我希望你被剥夺的欲望最好永远也不要找回来。”
“这我知道。”
“那就够了,——继续帮我拿着,可以吗?”伯娜黛特说,伸出右手,在他手中把《预知的历史》翻开数页,“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确认当下,你与世隔绝的时日实在太久。不过,其实我也很久没进行过一次可靠的预知了。当戴安娜终于走上她的路途之后,我发现我其实还是畏惧自我牺牲的,我其实不像其他那些预知者一样坚定。书的这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