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能感觉到,不过我不一定能承受其中的光辉。”
“不能承受?不对,你明明能够承受,罗亚,只要你愿意摒弃你过去所坚持的,成为至高光辉的一部分,你不就能承受了?”
“这不可能。”
“我就知道,你这自私又眷恋世俗的家伙。”贝雅特莉琪说,“不过你至少有得选,我这个灵魂被黑暗浸透的家伙,才是完全被动呢。有时候,我像老鼠和蜱虫子一样在旧书堆里乱钻,把胳膊和身体都埋在灰尘和老旧泛黄的纸页里,就为找到任何和我处境有关的知识,——或者记录。有时候,我会在成堆的旧书和卷宗里失去身体平衡,精神乏力地躺倒在里面,埋在纸堆中挣扎,最后,竟然在里面睡着了。我经常这样度过漫长的夜晚。你能体会其中的感觉吗?当你一无所获地醒来时,腐烂的气味通过鼻腔直达脑髓,甚至连舌头上都能品尝得到。你觉得,这算是什么?”
“我可以给出委婉的评价,贝雅,比如说执着,或者说专注,甚至勉为其难称其为‘可爱’。不过,毕竟我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我也不止一次看到你这种荒谬的行为。于是,我实事求是地说,——倘若有任何正常人目睹了你的行为,那你肯定像个精神崩溃的疯子,还满身灰尘和赃污。”
“真够‘委婉’啊,不过,也恰好命中事实,”贝雅特莉琪倒下一杯茶水,“我身处黑暗之中,对现状不明就里,心中除了迷惑,就是困扰。而我能做的,只是在旧文献和卷宗里胡乱涂鸦,找到任何能帮助我的记录。我的一切困扰都源于我生来如此的血脉和灵魂,——不巧,这和世俗完全无关。如果非要说我有在世俗世界中感到什么压力,那就是此时此地,我儿时被再三嘱托的可爱的妹妹将要奔赴前线战场啦!她会亡命于无路可寻的大沙漠中,连尸体都再也无法找到。最后,她会成为许许多多无名的死者之一。最后,只有你、我还有卢克莱西娅会记住她。”
“很好,我明白了。”罗亚尔平静地说道。既然遥远的故事已经听完了,他们就可以回到正常的对话中了。“不过还是会说,”他耸耸肩说,“倘若你非要专断地否认艾莉娅,代她决定今后去向,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和我们亲爱的妹妹坦白。我会很高兴看到她终于开始反对你,看到她开始不再服从你,甚至她会摆脱你,满怀痛苦地逃离你。等回到家之后,我不会帮她劝你,也不会帮你劝她。”
她抿嘴一笑:“你知道我展露微笑和你对视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罗亚?”
罗亚尔带着古怪的微笑回答:“冷漠、疏远、不切实际的恶意、还有毫无用处的恼怒。”
“确实,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很难不培养出两个精神不正常的混蛋呢。”
“我还以为你的童年很快乐呢。抱着古怪的毛绒玩偶在墙角写巫咒难道不是你美好的回忆吗,贝雅?曾经喜欢的吊带小洋装呢?都扔掉了。”
“称不上快乐,只是很普通的童年。”贝雅特莉琪说,她完全不在乎他的讽刺,“令人印象深刻的,也许是某些日子里满身尘埃的母亲匆匆回来。她会因为日夜劳碌而精神恍惚,好不容易洗掉了满手的人血,把剑支在厕所旁边,却把洗洁剂当成牛奶倒进我的麦片里。父亲每次回来,要么就是在和格谢尔争执,要么就是在和母亲比赛谁更擅长酗酒。我们之所以无父无母地过了这十多年,还这么顺利,理由呢,只是我们其实从未离开过这种生活。你又感觉如何呢,罗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