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斯卡拉提斯忠实执行了将她拘禁在此的吩咐,免得伯娜黛特被其它人发现,——她的预知毕竟是危害灵魂的,能被更少人利用,就被更少人利用。最好只有他。除了这事以外,她表现出的心情和状态也令萨塞尔有些意外。她穿的还是那件宽袖长袍,质地雪白,袖口却有些脏了,带波状花纹的锦绸落了灰,还缝补了几针,饶有兴味地缝出了百灵鸟的刺绣——似乎是她自己缝的。
一袭和十来年前一样的长袍让她保持了优雅的风姿,好似遭受囚禁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而这种平静是人们难以拥有的。萨塞尔能想象出伯娜黛特在烛光下刺绣的的情形,当时的蜡烛依旧摆在小圆镜旁边,烛光经过反照,可以将整个房间都涂上昏黄的油彩。她一定在献出自由的那天就知道了今后的命运,当时她眼瞳中的恐慌之色依旧记忆犹新,而到了今日,她已经平静多了。
“我的初次恋情和你的唯一一次恋情没有分别,”萨塞尔说,“它们都充满了少年少女的惘然和无知,区别只在于我们各自走了多远而已。还记得我给与你的梦境吗?也许它不止是梦境,它是我借由你的一切起因编织而出的结果。我在梦中让你走完了自己世俗情爱的路途,——相遇、相知、生儿育女、步向老年。然而这些结果和人们想象中不同,它不仅称不上美好,还充斥着世俗中永无止境的痛苦。我看着你在路的尽头挣扎,为那些不属于爱情的烦恼痛苦不已。当时我想告诉你,这些都是幻梦,但......”
“但是你没有经历过,你只是在考验其它人。”于是伯娜黛特说,“虽然我很想感谢你赠予给我的人生一梦,但就世俗世界的情与爱而言,你其实也只是个孩子。为了寻见真理,为了走捷径成为高阶巫师,在很早以前,你就摒弃了自己灵魂中的很多东西。”
“我曾经的摒弃是一段漫长的过程,或者说,从我和玛琪露分别就开始了。从离开牢狱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再也没有怀念往昔朦胧的感情。我的心中充斥有一股痛苦的热情,要我发泄自己的狂乱。我不断把新的女性抱在怀里,——不管我们认识了多久。我尽可能想要从她们身上寻求无常的快乐,从她们的怀抱里觅得最后一滴甜蜜,然后就此别离。”
“为什么要别离呢?”
“理由说来很不可思议,虽然我不断满足心中无常的欲望,但每一次满足都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欲望与死有多密不可分。我还能记得那天,我在一个女伴的行囊里看到一面镜子,我把它拿出来,然后我第一次在自己眼角眉梢看到皱纹,在头发里看到许多丝白发。衰老是无时不刻的,枯萎也在渐渐逼近,思维的运转也逐渐不像年轻时那样灵敏。我越寻求这种无常的快乐,我就越恐惧,——对我的暮年,对我的死,对我的腐朽。如果一个人的心被这种恐惧所占据,别离就是理所当然了,我不想和另一个人一起迎来死亡,或者说,不甘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