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塞尔看了眼沾染脏污的座椅,然后从他脚下开始,整个马车都扭曲成另一种东西,接着是更远。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情形。这一幕似乎简单易懂,然而即使萨塞尔有一百只手臂,或者脑袋在他身上四处流动,她也不会像此刻一样震惊——巫师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要远比凡俗中人更多。
虽然阴霾密布的灰色沙丘上没有一丝风,但在四下可以感知的广阔地面上,沙砾犹如活物的触手一样蠕动蜷曲着上升,层层叠叠犹如沸腾的泥浆,且无法计数。苏西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一景象,仿佛这个世界里其实没有死物,每一种看似不存在生命的实体其实都是在安眠,此时它们受到萨塞尔的指引,就苏醒了原始的心智。死寂中它们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即使蠕动的动作,也没有丝毫规律可循。不久之后,这些个体成为一团巨大的混沌的一部分,仿佛有群体意识的虫群,无休无止地涌动着,往中心汇聚拢来。
马车的木板往外伸出弯曲的枝条,钻入马匹的血肉拉拽着它往内部吞入,车夫像是被海水淹没的溺亡者一样往墙面和浮雕里沉陷下去,只有胳膊和头颅探出,整个皮肤都展现出完美无暇的木制纹理。
然后她看到阿尔泰尔皱起眉头,看到她取出两把剑,交错用力着将剑刃撞断。以断点为中心,呈现出球形的震荡扫过四周。这些蠕动的沙砾似乎失去了心智,纷纷落向地面,不再动弹。但马车已经呈现出无法言说的恐怖形状,墙壁覆满血管经络,从两旁伸出的四对马蹄就像是蜘蛛的长足,一个仿佛是木制的人形扎根前方,空洞的视线指出前进的方向。
“古怪。”萨塞尔说,“你的手段实在是粗暴,而且过于直白。”
“死去的东西就该待在它要呆的地方。”阿尔泰尔注视了一阵这辆马车,“倒是你,萨塞尔,在你随意所欲扭转现实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怜悯或共情吗?”
“这是我正在寻找的。你可注意到我缺失了多少往昔的东西?”
“也许吧。”阿尔泰尔说,“但这种缺失才让你更加无所忌惮地寻找。否则你不会为了一件小事就造出这种东西,也不会让一整个商队跨入死地。”
萨塞尔侧了一下脸,流露出绝非人会拥有的好奇心。
“我以为你生气了才这么做,”他说,“这原来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你就像一个无知无识的孽物套着一张人皮,试图表现和探询所谓的爱和共情,结果却只能让人感到,你情绪中的每一部分都透着不和谐的诡异感。你还没消失,真是一个奇迹。”
阿尔泰尔进入马车,坐到他们对面,相对的座椅之间以林立的钢剑相隔。这些钢剑都是凭空出现的,每一柄钢剑刺在马车厢里,这玩意都会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呼。两个连体的马头从车窗外朝里探,脖颈弯扭着,面朝钢剑的方向。从它们咧开的大嘴里露出了黑皮革一样的牙床,还有锯子一样的牙齿,——苏西觉得它们有人的心智,而且非常......
萨塞尔挥挥手,它们往回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