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理呢?”
“我为那些十分看重一切存在物之必将消亡,因而只能看到世间一切存在物毫无价值之处的人感到惋惜。因此,你们这些巫师的追求也好,理想也罢,甚至你们自身,都令我感到可笑。”
萨塞尔却不很在意:“看来你确实不是我们的同路人,公主殿下。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在当今世上呢?”
她无谓地一笑:“我们之所以活着,是为使尘世间须臾即逝的一切变得长存,而不是沉浸在永存的理念中无法挣脱,最终既摒弃了尘世,也被尘世所摒弃。仔细想想,在阴暗的角落里、在现象世界之后化为乌有,只为窥见片刻现象世界之后的景象,这,难道就是你们的追求?”
“我还没听过你对我说过这些话,你有和其他人说过吗?”萨塞尔问道。
“这些话语,我不认为对于被欲望占据的恶魔有何陈述的必要。奥韦拉的人们愿意追溯于我,自然也不是为了这点可悲的血脉和古老的传承。”
“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这么说。”无首的萨塞尔复又坐下,十指交叉地搭在腿上。“不过我还是有些惊讶。我原以为从事你这一行的人,不会如此富有激情地谴责我,或是陈述自己的理念了。”
“不会?怎么可能?我热爱并理解这个尘世,我热爱并理解这个被你们巫师视作表征的现象世界。我不贬低也不惧怕无常的生命和死亡,我不蔑视也不摒弃尘世间一切的微不足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冷漠地掩饰这些想法?萨塞尔,我在这里问你,一个人若连这尘世间的一切都无法企及,又怎能去妄想非世间的一切?”
“完成对非世间的领悟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理想,只是我走得实在太远,导致我在最后一步感到犹疑不绝。”
“你扮演弱势者的样子令我想要发笑。”
“我试图讨好你。”他耸耸肩。
“我倒觉得你其实是在嘲笑我,就算你的确试图讨好谁,我也觉得你在嘲笑他们,——居高临下地嘲笑。”阿尔泰尔笑了,“不过也罢,你的处境如此,你也确有其资格。不过你的这份资格和处境对我来说,完全称不上正确。”
“既然如此,什么才是你眼里的正确,阿尔泰尔?如果现象世界之后的真理不是,还有什么是?”
“说得很好,萨塞尔,真理确实存在于现象世界之后,但真理的秘密不是灵魂与道的意义,而是血与肉的秘密。道途并非指虚无缥缈的玄思和冥想,而指实在的血肉,——这一切世间无常之物,以及可朽之人。”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不,萨塞尔,这是我给对死亡和衰朽的绝望与恐怖的回答,对某些伟大的不朽者们关于万物可朽、关于万事皆空的言论的回答。”
“你欣赏它们?”
“能够欣赏死亡、欣赏极端的恐怖和绝望的人,就是世人中最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