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鸟毛......”
“那就不要借她的身体,老东西。鸟毛还要日复一日地找寻她的希望呢......也不知道她找到了什么,真是可笑。”
鸟毛的胳膊忽然松开,莫德雷德一屁股落在地毯上。她想咒骂一声,刚站起来就看到鸟毛跌坐在地,神态姿势都恢复了她本人的面貌。这个处境比她好不了多少的傻瓜有些茫然失措,先拍了下额头,然后用绷带下的眼睛瞪向突兀出现的骨髓脉络,好像有人在看不见的画布上描绘出许多条弯曲的长线。
这一幕实在无法以言语形容,——一个诡异至极的人体从内部被凭空描绘出来。先是骨髓,然后是森森白骨,然后是树杈一样往外延伸的血管,令人头皮发麻,接着是裸露的脏腑和红白相间的肌肉束,就像绷紧的绳索,最后皮肤慢慢覆盖剥皮的人体,就连衣服都是凭空描绘而出的。
“这有点麻烦,而且我有一些顾虑......老实说我不想这样。”那声音透过尚未覆盖完全的剥皮的人脸,显得低沉暗哑;此时此地,就算莫德雷德也觉得,她跟这怪物共处一室还想信任对方简直是疯了。
“你现在究竟是什么东西?”莫德雷德瞪着他。
这人好似铁塔一样站在她眼前,满头黑发,脊背略弓,像头离群的狼。鸟毛语焉不详地抱怨了一声,瘫在她的床垫上,就去伸手拿酒。她拧开了莫德雷德给骑士们准备的奖赏,把塞子扔到一边,便对着酒瓶灌了起来。莫德雷德瞪大眼睛盯了鸟毛一阵,决定稍后再找她麻烦。
“我是人类,毫无疑问。”萨塞尔回答,“虽然这是一具凭空捏造出的身体,就像在现实这张画布上绘制虚构的图案,不过它确实是人的身体,——骨骼、血管、肌肉、皮肤,甚至还有这身衣服。”
“伪装成人的怪物。”她说。
“你自己也是,莫德雷德,”萨塞尔笑笑,“说回刚才的事情吧......虽然我这样现身在你眼前,我此时此地的意识却要比你想象中更脆弱。我们能否讨论其它方式平息你的焦躁,至少不是挨你几拳?”
“我觉得就算我把你脑袋撕下来,你也能凭空捏造出一个,——也许是从脖子往下描绘出一个躯体?或者是从脖子往上描绘出一个脑袋?看到我这身难看的玩意了吗?我本来应该在沙暴漩涡里度过整个夜晚,和炽热的焚风还有撕裂感为伴,结果你来了。你站我眼前不仅没有缓解我的情绪,还让它加剧了不少,——我想让你见点血,可以吗?不然我身上这些难看的鳞片和爪子实在没法消失啊?”
“我想,”萨塞尔放慢语气,“如果换个时机,我可以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不过现在不行。我分匀到鸟毛这边的只是一条线,每次扭曲现实的结构都会让它变得更加脆弱,断裂之后将难以寻回,除非她再回一趟我们的城市。”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个答案能够令你满意吗,莫德雷德?亦或我讲得太多?你觉得呢?”
莫德雷德摇了摇头:“你以前不会这样解释,至少不会解释这么多。真是让人烦躁,啰嗦死了!”
“我缺失了一些东西,这很难挽回。”
“我每次看到你,你都和上一次迥然相异,萨塞尔。最早你是个畏畏缩缩的奴隶,给那不识字的狂信徒当仆人;然后你又成了脑子里缺根筋的恶魔,抢走我需要的东西;接着你又成了深情的白痴,为了一个小姑娘献出莱伊斯特的魔巢;接下来的几年里,你又把自己当作知识渊博的导师,把我骗的昏头转向,——我他妈带着这群把我当成希望的傻瓜骑士们干等了你十多年!现在你又想怎样?你是不是要说你失忆了,——理由是你脑袋被门夹了?我他妈才不关心你缺失了什么!”
萨塞尔耸耸肩:“至少他们的处境比留在不列颠要好。”
莫德雷德直接跳了起来。“你他妈再耸个肩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