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在雾中若隐若现,有时枝叶繁茂的枝杈会伸展到小船上方,告知他河道究竟变得有多狭窄。黄昏的步伐逐渐抵达,血红色的夕阳浸透了一切,使得他们仿佛行驶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鲜血之池中。
和行走在颠簸起伏的群山深处相比,船上漂泊的时光悠闲舒适,可也漫长无趣。他本来可以在船上打盹,倾听时光的浪花拍打船身,阿尔泰尔却要他用这段时间听她讲话,记住她所说的一切知识。萨塞尔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说实话,他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把注意放在她描述的事情上,而不是她本人身上。
晚风吹拂使得雾气缭绕,湿透的衣服像几条旗子一样挂在船头,滴答着水珠。此时阿尔泰尔的手还搭在他身上,仿佛它当玩物有多趁手似得。她已经活了这么久,远远超过她的同类,却把兴致放在这种可悲的事情上,何等令人不齿。
“如果你还记得一些女孩在你手中的遭遇,”阿尔泰尔说,“你就不会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腹诽我。人们在没有掌握权势之前,总以为自己会比其它人都更善良呢。”
萨塞尔不想回答,他知道她一定会用自己毫无记忆的经历反驳。
“正好,这类事情和世界的真相不同,可以和你稍作闲谈。”她继续说道,“有个女孩,我不知道她为何同我手下的密探有着联络,我是说连帝国也不曾知晓的密探,他们只听命于我。有种无法言说的力量迫使我忽略这件事,让我以为它微不足道,也不值得关注。但很不巧,我的习惯就是寻根问底,直至我眼中再也没有蒙蔽和困惑。
“我调查了许多情报,从塞米拉米斯的贾维赫佣兵到老苏尔曼提克在卡恩的家族,我找到了她出生以来的一切经历,还走访了梦境迷道。我闯入一座扭曲的城市,其中一座建筑里到处都是破碎的毛绒玩偶,里面塞满了腐烂的尸体。在这座城市到苍白峡谷之间,她的经历有一种了巨大的空缺。
“带着这种疑惑,我召唤了她。在那里我看到一个年轻的邢吏,我本来以为除去米伊尔以外世界上已经没有邢吏存在了。说实话,这些年我都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性呢——我想苏尔曼提克的家族血脉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也许这就是近亲通婚的成果吧。
“她的名字叫薇奥拉,我认为她还很年轻,可是她的气质阴郁苍白,像是从坟墓中走出的。她有一头金色长发,眼睛是剔透的碧绿色,却透着一点血红。她说她似乎恨着什么,但这恨意和它的源头一起被剥离了、被遗忘了,若非最近她做了一些古怪的梦,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会遗忘。
“但我要说的不是介绍一个女性,而是你做了什么,萨塞尔。在她还是个女孩时你影响了她灵魂,你把一个无知的小女孩塑造成了你希望她成为的样子,就像我雕刻石像,而她确实这么成为了。我相信你影响过的人不只是这一个,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萨塞尔说,不过不怎么确定。
“其实你相信,”阿尔泰尔说着把手指抵在他心脏上,“不过这件事本身并不重要,也不在我考虑更多的范围以内。虽然你的消失剥离了很多事,但在消失前你却把自己投入到世界的记忆中。你像梦境的恶魔一样无意识地行走着,把黑暗的触须延伸出去,时时刻刻都在扭曲其它人的思想和印象却不自知。如果在某段重演的历史中你以某种方式抵达瑟比斯,就连米伊尔的意识也会到受扭曲......我想也许他已经在找奥拉格求助了,或者他也可能躲进了遥远的虚空,不敢回到你我身处的天球附近。你听过米伊尔这个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个巫师,可也是个虚空之理的探求者,”阿尔泰尔说,“不是每个巫师都在寻觅此岸之上的真理,也有一些人在探求现实的真理或者虚空的真理,比如我,比如他。可惜不管米伊尔抵达了哪种境地,他的灵魂终究来自天球,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总之,不久前我在虚空中看到米伊尔的丝线时,他说有两个自愿拥抱终极死亡的伟大存在潜入到世界的记忆中,就像鲜血流进池水一样污染着一切。人们需要应对的方式,并且越接近真理的人就越需要,除非他们愿意自己完美的灵魂受到污染。估计米伊尔会在虚空中眺望天球,直到纪元交替那年才会回来,而我找到了我记述的东西,所以我选择主动接触你,萨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