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尔闭上眼睛,没有回话。
菲瑞尔丝从踱步到画室另一侧,接着揭开灰色帷布罩住的画幅。帷布下面就是沙坦提安目视她长兄死去的那幕,菲瑞尔丝弯下腰去,仔细端详这幅画。“我猜测最早你发觉某人消失的征兆,”她说,“其实正是从这幅画中,是这样吗?。”
她总是能猜到别人拐弯抹角也不想说的东西。
“萨塞尔的消失影响了我已经完成的画作,”阿尔泰尔回答说,“也许你已经看到了,画中有个形象无缘无故地消失。虽然不知为何有背景替代,完全符合画作的风格,也符合现实的幕布,但很可惜,它的结构违背了我的设计。”
“美妙绝伦的画作,通常来说人们都会认为它是完美的,除非用你偏执过头的想法来看待。”
“你想要说什么?”
“我没有否定你的成果,我甚至觉得画幅上的作品比现实更值得欣赏,但我能透过画本身看到你的思想。看看这些几何图形吧,阿尔卡,这边右侧是个静观的三角形,谄媚的妃子身上——是扭曲的恶,垂死的阿玛力克身上——是临行前的善,中心点的沙坦提安身上——是掺杂在一起的善与恶;那边推开的门扉后则是个积极的三角形,以态度动摇的臣子、内卫和侍者形成构图;
“而在左侧这边,是另外一个静观的三角形,——你自己迷失的爱,沙坦提安的恨,却少了一段可称理性的点,也即那位消失的人,无法构成最后一个三角形。这分明就是几何学的缺失,是数学的遗漏。画中的一切符合现实的美,却不符合你经过权衡和测量的结构。从这点来说,也许数学却有其高于这个世界本身的特征呢。”
受到昂卡荼毒的人都自恋且偏执,会因为任何事鄙夷他人,却很难去爱一个人,阿尔泰尔一直这么想,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欣赏的东西。也许他们比其它人更擅长去欣赏美的事物,只是眼光的太过严苛而已。“你遥想当年,回忆起先王和大宗师的时候,可有这样认真过,菲瑞尔丝?”
“并非如此,我比你想象中更认真,也更了解他们,可是了解不代表爱,甚至连欣赏也很难说得上。”
“倘若当初你亲口对大宗师说出这话,他就不至于到了临行前还念念不忘,在病榻上对我把你唠叨了数年之久,仿佛我能继承他的遗愿跟他的梦中人相爱似得。”
“这么说吧,”菲瑞尔丝稍稍抬起下颌,隔着百叶窗眺望废弃迷道灰蒙蒙的天幕,“我还记得许多年前他和先王之间激烈的矛盾,也记得我如何帮他们和好,如何援助他们完成最终的战役。但若说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他们有何了解的话,那就是他们以为自己所爱的我,其实不过是各自心中的期望,是映照出自己阴暗面的镜子,——能帮他们各自变得更完美。阿尔卡,倘若我确实愿意当一面映照他们身影的镜子,那你们的先王自然会更贤明,你们的大宗师自然也会更谦逊,可若是你爱着自己,你为什么要给别人当镜子呢?”
“你认为他们其实并不了解你?”
菲瑞尔丝忽然转过身,在黑暗中走到她身前。虽然总是阿尔泰尔带给别人压力,但等昂卡瘾君子来到她面前,近得几乎可以吻到她的脸时,那感觉还是让她下意识想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