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自称名叫提伊斯,已经上了年纪,耐力却远比娇生惯养的阿尔卡要好。他一边在荒漠中踱过漫漫长路,一边还有心思捻着花白的胡子直抒胸臆。
“以前在领主手底下干活的时候,我们用山羊奶喂养孩子,每一个都长得很正常。可是现在不行啦,现在只能把难以下咽的东西扔到水里煮了。每次给莱娜吃这些玩意,她就哇哇大哭,两条腿乱蹬,不仅胡乱反抗,还四处乱跑。这几天以来我们都是在强迫她往下咽。就算如此,她还是一天比一天瘦,我们又能怎么办?当时我拽着老母羊的尾巴对长官高呼,——‘不行’,可是长官说,——‘行’,接着一刀把它的脑袋给劈啦,——给劈啦!你敢相信吗?那时候拉辛居然就躲在树后面,吭都不敢吭一声,白养了他这么一身肉了!”
阿尔卡侧脸观察女孩苍白的面颊,她的骨头已经突了出来,两只眼睛有些浮肿,就像人们常常看到的路旁饿殍一样,可以在瘦削的胸膛上看到根根肋骨。“如果她过去吃得胖一点,”她说,“也许......”
他言辞锋利又不可爱的公主殿下一碰见陌生人就沉默寡言,有时候硬要挤出几句话,结果也蹩脚的过份。萨塞尔拉住阿尔卡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小声告诉她要么注意自己的言辞,要么就保持安静。
“我们的孩子从来没有一个胖过,”老头并不在意地说道,“当然啦,难道你见过任何农户的孩子称得上肥胖吗?当然不会啦。我们这些人来到这当今世上,其实就是为了受苦,但是莱娜这么小,就要吃这种苦,这是非常不公道的。我经常质问拉辛,‘我的傻儿子,你为什么要莱娜来到当今世上,要她这么小就要遭罪?’”
“爸爸,我们来到这世上就是要遭罪的,不管是谁都逃不过去......”精壮的汉子拉辛对他父亲说道,不过语气不像他和萨塞尔闲谈时一样自在,和嘀嘀咕咕的埋怨差不多。
“不,不对,你们想,我吃苦,或者拉辛吃苦,这都说得过去,我和他都老了,受惯了生活里的苦楚了,有的时候甚至还害过别人!可是小孩子又能有什么错呢?是的,没错,但是谁会在乎呢?所以每次他反驳说不是自己的错的时候,我偏就要对他说,‘我们每个人来到这当今世上就是要受苦,所以你不能担起让她茁壮长大的义务还要生下她来,这就是你的错!’”
“爸爸,我也没法决定让谁能生下来,谁不能生下来。我们毕竟......”
他们住口了,争吵和辩驳被一阵低沉的呜咽声打断,既单调,又畏惧,然后声音立刻提高了,变成痛苦的叫喊声。萨塞尔自然能听出是那正学说话的小女孩,相信教了她一段时间的公主殿下也能听出来。这些天里莱娜走起路来有些跛,常常叫喊说脚痛,他觉得和阿尔卡的毛病差不多,都是走路太长走得脚痛。不过,和顾及颜面强忍着不吭声的公主殿下相比,小孩子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及。
萨塞尔拉着阿尔卡的手不要她上前,站在旁边看着,看到那个又长又瘦的中年女人一个劲儿地嘀咕、埋怨,责怪拉辛不该允许莱娜带她麻烦的狗,说这畜生总是四处乱跑,才给他们带来了这样的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