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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阿尔卡和那家人都带了钱财,以为自己能遇见旅店,亦或能遇见古老的聚落,但萨塞尔知道这期望毫无意义,最终只会落空。他们穿行的荒漠里连流窜的匪徒都很罕见,更遑论指望用钱币买到食物、药品和住处了。
在路途中,他们看到远方有宏伟石头建筑,结果走进一看,不过是座古城的遗迹。荆棘在墙壁旁蔓延生长,灌木丛在烈日曝晒下好像死去一般,灰蒙蒙的,有时风吹过,就会扬起大片大片的尘土和黄沙。
古城遗迹的入口是条街道,可一眼望去已和周边的荒漠无异,一根根久经风蚀日晒的圆柱坍倒在灌木丛里,仿佛被暴风席卷过的古树枝干。其中有几座根石柱依然挺立,可也残缺不全,融入这片灰白的残垣断壁中,在阳光下有如幻影。蜥蜴弓着锯齿状的后背趴在断墙上,一动不动,睁着漆黑的眼瞳俯瞰他们,一条土黄色的蛇从窟窿中爬行过去,遁入蒙满尘土的灌木丛中。
他们在漫无边际的荒野里露宿太久,没有理由不停歇一阵,于是在这遗迹中落脚。这时候公主殿下忽然有了精神,仿佛古老的废墟在她心中有种异常的魔力,可以吸引她的全部魂灵。
她拉着萨塞尔在古城的断壁残垣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拿手指比划那些破损的拱门,她说它们就像画框,其中地平线上的石山仿佛画卷,在极远方的地平线仿佛是一些浅浅的灰色线条。她在一个空荡荡的土坑旁徘徊了一阵,却说过去曾有湖泊坐落其中,比古老的城市还要更早。然后她又说,不管哪个时代都有战争在这附近发生,最早是争夺水源,接着又是争夺群山中的通道,最终直到这附近成为荒漠废土,人们带来的血与火才渐渐远去。
她的语气非常忧伤。
公主殿下似乎想描绘什么,或者说她不止一次表现出想要描绘什么的心情了,但每次萨塞尔问起来她都直摇头,说自己过去的画作都是挥霍颜料的垃圾,到她明了她该画什么之前,她再也不会描绘任何东西。
废城中不闻人声,只有风吹过灌木,秃鹫在天空中嘶鸣。他们离开地下洞窟时灌了很多皮袋的地下水,如今也存留不多。小女孩莱娜一天比一天更虚弱,萨塞尔认为再过不了多就她就会死去,但阿尔卡总是不想放弃。白日的时间她四处寻觅药草,夜半时分她又独自跪在她身旁,一次次使用她勉强学会却还不熟悉的巫咒,让那怯弱的光芒在阴郁的黑暗中燃烧。
乍看起来在黎明时分女孩的脸色会泛红,但萨塞尔知道那只是暂时性的生命力,伤口感染患上的恶疾靠她掌握的浅薄咒术......当然不可能治愈。
晚饭的时候莱娜喝了几口稀粥,可她马上吐了出来,无法下咽。天空照旧冷漠地旋转,月亮也照旧辉映大地,人们在宁静的黑夜中安眠,只有这个无法安宁的女孩在临时搭起的床上翻动不止,体温高得烫手。萨塞尔守夜回来时,阿尔卡还睁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在小女孩身边做徒劳的尝试。
他在阿尔卡身后看了她一阵,最终什么懒得说,躺回到那张用破布铺出来的床上,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莱娜说话刻薄的母亲又在低低地哭,她那总被老头咒骂的丈夫嘀嘀咕咕地安慰她,听起来像是在叹息。两人在回想他们被军官洗劫一空的家产,一个说对方带来了霉运,一个说对方空有这么精壮的身体,胆子竟比野兔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