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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当晚纪念莱娜,为她祈祷,在这小小的尸身旁守灵。这是次压抑的守夜,人们叙述着自己的生平和过去,然后轻而易举发现彼此的相同之处。总是同样的经历,总是同样的灾难,总是同样的结局。被征收的土地和财产、突如其来的流离失所、灾情、饥荒、孩子的死亡、疫病和恶疾,无不如是。
流离失所的人们并不关注王权和贵族的争端,一如王权和贵族的争端也不关注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和历史卷宗的记述宛如两个从未相交过的平行线。就在今夜,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孩病死在荒漠深处,瘦削得像是具骸骨,许多地方的骨头几乎都戳破了皮肤,但在荒漠外的土地有更多更加悲惨的事情发生。那些人既没有魔术师在其病逝前给予最后一次欢笑,也没有马戏团的人们为她祈祷和守灵。
魔术师自称玛琪露,没有人知道她姓氏如何,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方,也没有人听她谈过自己的经历。他们只知道她用一堆拖在马车上的破旧帐篷组织起一个马戏团,带着流离失所的人们四处旅行、组织表演。
这些人从很多地方来,经历各不相同,有失去土地和财产的农夫,有被贵族们遣散的园林雇工,有逃避灾荒的人,有逃避战火的人,有被司法机关追捕的人,还有不上小店铺的债务之后逃亡的人。他们抛弃了自己过去的一切跟着魔术师旅行,在这自行其是的世界中找到了一条生路。
守夜不久后,弦琴哀伤的曲调忽然淹没了人们的低语,在几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和妇女组成的一堆人中,追忆往昔的谈话声也逐渐平息。不知何时,马戏团的魔术师开始为死者演奏,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悼曲。这哀悼的曲子已经很老了、近乎于过时了,被大城市的居民和贵族所摒弃,可是这里的人们都来自世界最不起眼的角落,是被遗弃者,和曲子一样,置身在满是灰尘的阴暗角落中,被历史和时代所遗忘。
萨塞尔听过其它乐师演奏这曲子,想来在场的人也都听过,可是曲子在魔术师手中竟有种异乎寻常的魔力。音符一个一个落在古老的断壁残垣上,落在静默的蜥蜴身上,落在人们的心田,使得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失语。
这时候,公主殿下小声告诉萨塞尔,说先王沙坦提安曾请过很多著名的演奏者和歌唱家,但没有一个能够和她相比,哪怕是在交战双方都有声望的大音乐家也不行。倘若魔术师点头允诺,单凭这曲演奏,她出入王宫府邸就是轻而易举的。
“那她为什么要在这荒漠中拖着破旧的帐篷,领着一群被遗弃的人讨生活呢?”
“她一定是圣人。”阿尔卡坚持说道,“真正的圣人。”
萨塞尔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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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晚,萨塞尔清醒着躺了一个多钟头,他怀抱着安然入睡的阿尔卡,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可他自己如何都无法入眠。他本想等她安眠后起来走走,却发觉魔术师玛琪露待在他俩身旁观察他们,似乎打算这样看上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