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停下来等他说话,无论反驳也好,同意也罢,她们都会给出各自的意见,比他更有智慧和阅历,也更符合实际。但是萨塞尔既不想反驳,也不想赞同。
“也许如此吧,但说劝说我毫无意义。”他摇摇头说,“我只会和她往她想去的地方走,无论是哪里。如果你想要改变什么,那你应该去劝说她。”
黑骑士侧了一下脸,然后停顿不语,玛琪露凑上前来仔细打量他,好像要透过他毫无表情的面孔看穿他的灵魂。几头白狼在树林阴影下投来视线,又在本能性的危险感知中夹着尾巴离去。萨塞尔想把剑刺进它们的口腔,想把它们挨个开膛破肚,想冲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大喊,问她们究竟想怎样,但他什么都没做。他静坐在茫茫雪地上,收拾食盆里的肉和野菜,准备拿给熟睡中的另一个人。
“那么死亡呢?比这次更糟糕的结局呢?”玛琪露说,“你就没有自己要走的路?”
萨塞尔对她摇摇头,不再作言语。这没什么可回答的,他也没有对一介来历不明的异乡人陈述自我的意愿。
他的确畏惧死亡,牢狱中的经历也令他绝望,离家的渔民和出逃的公主更没有任何可供称道的关系,——两个无知的小孩相互扶持而已,然而还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
也许是因为他把女孩从背上放下,自己迎着恶魔和熔岩抬起头时心中闪过的荒诞感受,让他觉得她比最初以为的更珍贵。也许又是因为她断然表示自己没有多少情感留给怜悯世人,因此只能把这些情感放到他手中的语气,因为她说到这些言语时的坚决,萨塞尔相信至少是这一生,他的生命都和她绑在了一起,在命运的天平里上下颠簸。
这种决定不需要理性参与,也不可能掺杂利害判断。在他看来,总有些情绪和意愿高于理性和人们对利害的判断,而这正是他从一个无知的幼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理由。
“固执的小孩。”玛琪露评价说,“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
接下来的一天,萨塞尔经历了一次长久的注视,把灵魂和思想都投入那片黑色荆棘中。随后的十多天他都没醒来过,像梦魇缠身的人一样昏死在无边无际的恐怖中。再次感受到现实的知觉时,他们已经在一家破旧脏污的旅店里落脚了,但他的意识还是来来去去,好似飘忽不定的风。
从前他总是被记忆的阴影围困,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时他却要极力维持清醒,就像孩子努力拉长思想的风筝线。他每次都竭力不让那摇摇欲坠的知觉的风筝坠下,可惜风总是太小,无法将其长久地吹向天空。
有时候他对周遭一切都缺乏知觉,除了胀痛的大脑和扭曲一片的感官什么也感觉不到,有时候知觉又灵敏得过头,连血脉的搏动都恍如战鼓隆隆。
每天公主殿下都要给他喂饭,她的手艺很差劲,但她每次都会自己咀嚼合适,吐掉无法下咽的部分,然后通过唇与唇相触把她认可的那些送到他口中。有时阿尔卡也会用自己的舌头帮他麻木的口腔完成吞咽行为,萨塞尔不知道这行为持续了多久,但她的舌头灵巧又柔软,技巧毫不生涩,几乎熟悉到把这儿当作它的另一个居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