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弃父辈的孩子总是把管教自己的年长之人看作阴影,”黑骑士语气轻蔑,“至于理由,只是他们对所谓的自由和独立过份向往。”
“你说话的口气就像我父亲,你对待孩子的态度也像我父亲。也许我的父亲都不如你这样严苛、专断还有残酷。”
“你记忆中的父亲就是严苛、专断还有残酷的代名词吗?”
“难道不能是吗?”萨塞尔反问道。
“倘若我有机会抚养一个孩子,”黑骑士用战士特有的粗哑声音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他长成你这般性格,小子。我会让他明白何为秩序和规则,何为礼仪和戒律。”
“借由什么?”
“比你记忆中的父亲更严格的管束。”
“我完全能想象出你像黑云一样笼罩住你宅邸的样子,”萨塞尔说,“想来无论是你的仆人还是你的孩子都会战战兢兢,也鲜有人敢来做客。你要求人们服从你的戒律,要求孩子遵从你的意愿,最终只能教出来一个半夜里噩梦连连的疯子,直到他们逃离你身边,才终于能够庆祝自由到来。”
“我戳到你的痛处了?”
萨塞尔皱皱眉毛。“兴许是戳到了吧,”他说,“这让你心情变好了吗?”
“不错,既然这么做能戳到你的痛处,我倒是有地方可以着手了。记住这感受吧,小子,以后你还会感受很多次。记住你现在活在我的阴影下面,不管你逃向何处,我都能伸手把你从人群中提到我面前。在我这里,你会学到很多东西,到了某天你的公主殿下会要依靠你才能完成她做过的梦。当然了,这只是些交换的条件而已,毕竟你必须注视神文,必须遵从我的意愿。”
萨塞尔承认他对剑术一窍不通,他挥扎武隆的剑就像抡棍子,只是它恰好特别锋利才杀死了船上的雇佣兵,也仅此而已。倘若能随异域帝国的流亡者学习她战士的技艺,这会是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但他实在讨厌从她话中听到的情感。无论是性格、神情、身体的压迫感还是谈话的语气,她都让萨塞尔想起他父亲,而和他父亲有关的记忆都是灰暗且阴郁的。
“我从我父亲那儿学会了捕鱼,”萨塞尔说,“而我离开故乡之后再也没有用过这技艺。”
“如果某天你被丢到海中漂泊,你会感谢他的。”
“和别人的父亲寻找共情很有意思吗?你连自己忘了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找回那些被忘记的和被摒弃的。事情必须回归它原本的样子,遭受扭曲的过往也必须被修正......哪怕已经没有其它任何人会在乎。”
“那你交换给我的条件算是什么?展示怜悯吗?我实在看不出你像是懂怜悯的人。你完全可以只让我注视神文,然后转身就走,等一段时间过去我好不容易活了过来,你再继续拿神文消磨我。谁也不会否认其合理性,反正你是拥有力量的那边。”
“一些生存的准则而已,要求别人遵循秩序时也要要求自己遵循秩序。肆意妄为者也许并不明白其意义,但人若想长久地活着又不陷入灾难性的自私、狂乱中,审视和要求自己比审视和要求别人重要得多。巫师们常常忘记这点,然后变成灾难性的毫无底线之人。”
黑骑士拿手指在他后腰脊椎的地方划了几道痕迹,像是某种咒术,这地方本来很敏感,常被阿尔卡拿来开玩笑,但她的手指不同,——她太过有力,令萨塞尔感觉好似有匕首抵着一般。没过多久,他的肌肉发热起来,像是有火在慢慢灼烧,带来强烈的刺痛。
她提着他走下阶梯,一路抵达河边码头。沿路可以看到一间间仓库,还有木桶、箱子、货包堆成的一座座金字塔——它们正等着被苦力们装船运走。河水的颜色浑浊无比,满载的货船晃动不止,显示了水面下暗藏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