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安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听索莱尔说过你和王后的故事,对你来说也许她是完美的,而她的顺从正是这完美的一部分。你的路途走得太孤单,那些年里你几乎在对抗整个国家,无人能够跟从。”
“当年我曾想过,倘若我把一切都放下,和桂妮薇儿远离王权的争端,如今的不列颠也许会消亡,而我个人却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
“你做不到。”
“我确实做不到,我毕竟还是一个拥有国家和民族的人,其重要性远超过尘世间的情与爱,和他那种......”
“你记起了什么。”建筑者脸上忽然浮现了不可思议的笑意,如同挪动火把时大理石雕像的嘴角会显露的笑影一样。“我原本以为没有人可以和我谈论那些梦境了,”他说,“梦中那人也叫我乌安师傅,就像你一样。不过看得出来,你的记忆并不明晰......是梅林帮你寻回的遗痕吗?”
“不,”阿尔托莉雅坚决地摇头说,“我可以在索莱尔的事情上尽我所能,但我不想谈这事,绝对不想,——我感觉很不好。”
我一定忘了什么事情,什么灾难性的......
......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酸菜味,因为阿尔托莉雅喜欢吃酸的和咸的,也喜欢其它普通士兵常吃的口味很重的食物,唯独不喜欢吃甜的,甜食令她倒胃口,难以下咽。今天她的心情坏得无法言说,由于记忆的错乱而心不在焉,只能用享受食物来弥补。
桌上摆满了菜肴,有炸牛肉,有当下饭配料的腌黄瓜和腌柠檬,有放了很多调料的肉冻,还有海鲱鱼和醋拌鸭爪。虽然分量很多,摆满了整张桌子,但是她吃得更快,近乎于狼吞虎咽。她不喜欢吃饭这事上花费时间,更对饭桌上的礼仪不感兴趣,除非是为了应付外人。
以往会有听差在旁边伺候她用餐,不过今天她赶走了下人,只有裁判官的女儿在正餐过后应邀过来,和她分享餐后的无花果、松仁和奶酪。餐后的饮品照例是烈性酒——不过为了客人她会备些红葡萄酒。
阿尔托莉雅依旧讨厌贞德,但是对她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却还算顺眼,——在热情的笑脸下面装满了冷漠和虚无感,很整洁,也很听话,既不会为了莫名其妙的战友情谊动摇信念,更不会为了些头脑死板的老骑士弄得和父辈兵戎相见。当年阿尔托莉雅还以为莫德雷德具备一切继承王位的勇气和品质,结果她只是个旧时代的骑士领袖,徒具勇气,却愚蠢得过份,被旧贵族们利用。若非她总是能把握全局,不列颠早就因为莫德雷德分裂成两半了。
当然,阿尔托莉雅喜欢听真话,喜欢目睹真容,这就是为什么对面这女孩在外面总是一脸微笑,此时却面无表情,像是个死人。
她们的谈话很投机,贝雅特莉琪评价部委机关和官吏们的方式令她满意,对权力运作的洞察也很敏锐,符合她的期望。除此以外,她的洞察在阿尔托莉雅残缺不全的记忆中产生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相似感。老实说,这种相似感外带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望,——但她说不清自己最初是想控制谁了。
遗忘,还是遗忘。
而且为什么她是黑头发?
“您还是希望听我说实话吗,国王陛下?”沉思间,贝雅特莉琪提问道,用带着斟酌的目光看她,“有些话以我的身份来说也许不太合适,特别要是被母亲听到,说不定我会被她发配到裁判所的最底层去呢。”
“你真的在乎吗?”
她耸耸肩:“好吧,——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我确实很难说自己害怕这个。那么我直说吧,按照您的期望,国家的运转变成许多齿轮的相互带动,官吏部委间像机器一样配合,把一切都安排得大小合适,准确协调,也不存在贵族。没有信仰,没有愚昧,也没有旧日的落后习俗,您认为如此一来,生活的指针就能向所有人指出最幸福的时刻,对吗?”